上有姐,下有弟,夹在中间的女孩受了多少伤害

小花园里,一池一亭,亭在池上,池在亭边。

我一手紧紧握住江小樱的手,一手牢牢抓住栏杆。

江小樱身子悬在半空,她满脸得意地看着我。

我却没有看她,我的目光略微偏了偏,我在看她身后的人。

墨染凌空而立,双手顶住江小樱的后背,将她托住。

我没有松手,墨染也没有抽手。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我告诉他,你抽手,等她半死不活时,再进入池中相救,你就功德圆满,即可顺利归位,当你的自在神仙去了。

他眼中神采暗了一下,还是没有抽手。

他是一个正直的神仙。

而我,心中却充满了算计。

电光火石之间,一切的一切,都已了然。

父亲带人赶来时,我正把江小樱拉上来。

表象就是,我救了江小樱。

江小樱不想承认,只有假装惊吓过度,晕死过去。

父亲抱起江小樱,匆匆离开。

没有称赞我,亦没有讶异我的平静无波。

因为他心中满是江小樱,根本没有给我一个眼色。

我依旧坐在凉亭里,清风徐来,花香清淡,最是一年春好处,此时不赏景,就是虚度。

墨染坐在柳树梢上,一席白袍子,映着翠绿的嫩柳芽,赏心悦目。

名叫墨染,却偏偏最喜白袍。

这真是一个别扭的神仙。

墨染是仙,我是人。

墨染想归其神位,修成正果。

而我只想墨染能陪着我。

你看,我是多么自私的一个女人。

“你下次可以试试我的建议。”墨染虽然背对着我,可我知道他在听。

不在听,没关系,我也是没话找话,不想太过静默。

“如此对待恩人,更加难成正果。”墨染还是坚守自己心中所念。

江小樱,是我的姐姐,也是墨染的恩人。

十年之前,墨染修炼出岔,修为俱散,五感尽失,差点灰飞烟灭。

江小樱把他附身的泥娃娃放在神龛之后,救了他一命。

后来,借着神力,墨染努力修习,突破瓶颈,只待报了那恩情,便可白日飞升,得道成仙。

他彻底昏迷之前,瞟见了一个身影,看梳妆打扮,是江小樱。

是以,他成日里飘荡在我们家里,保护江小樱,报答恩情。

可奇怪的是,只有我能看到墨染。

江小樱看不到他,也从不知道他的存在。

我不喜欢江小樱。

因为她有父亲的疼,母亲的爱,祖母的呵护,还有一个小丫头随身服侍。

全家人都把她当作掌上明珠,捧在手心里宠溺。

而我,爹不疼,娘不爱,祖母厌恶我,其他的亲人都当我不存在。

只厨房的许婆婆,兼职照料我一二。

究其原因,当年家贫,母亲又体弱,生养不易,父亲与她异常恩爱,不舍其遭受苦痛。

江小樱是第一个孩子,两人如获至宝,当然非常喜爱。

可祖父母一心要孙,父亲又不肯纳妾,母亲无奈再度怀有身孕。

一家人都企盼着腹中是男孩,祖父母得偿所愿,香烟得继。

父母不会落得不孝之名,日后也好将养身体,安然生活。

可偏偏第二胎是我,江小桃,一个无用的女孩儿。

所有的人,都不高兴我的到来。

从此我便沦成了家中的小透明。

能不见就不见,眼不见为静么。

后来,母亲又冒死生下弟弟,我就更加边缘化。

再后来,不喜欢我的人多了两个:江小樱和弟弟。

不晓得内情的外人,以为江家只有一女一子,皆是爱若珍宝。

后来家境越来越好,父母感情甚笃,可是喜恶都成了习惯,谁也没想着去改变。

喜欢的,一直放在心尖上,厌恶的,也不想招到身边,让自己不欢喜。

我也曾哭,也曾闹,也曾撒泼打滚,尖叫嚎啕,可换来的不是愧疚,而是更深的厌弃。

后来,哭闹得越来越少,我学会了自处。

独处的时间,太过寂寞,我的心里长了许多许多的草。

草上开了艳丽的花,一朵一朵既明媚,又漂亮。

可是也有尖尖的刺,还有毒。

墨染来的时候,那花正盛放。

一个飘在空中的,俏生生的小哥哥。

我同他说话,同他唱歌,即便他不回应。

我还是满心的欢喜。

因为,我发现他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别人看不到他。

尤其是江小樱看不到他。

那是怎样的一种雀跃,在心底荡漾。

我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人,只有我能看得见。

还是长得好看的小哥哥。

那感觉,真好!

虽然锦衣夜行,可是我怀里揣着明灯。

这样就好!

日子长了,墨染放松下来,偶尔也会说说话,讲讲外面的世界。

讲讲他修炼的日子,讲讲他从前的人生。

直到,他讲了来我家的目的。

我心中的花一夕破碎,汁液四溅。

我依旧坐在园子里,春风和缓,带来丝丝暖意。

一碟子藕粉桂花糕,一碟子芙蓉糕,一小盅火腿鸡汤。

这些是父亲命许婆婆端来给我的,说是奖赏我救了江小樱。

奖赏?

我呵呵地笑。

这也算是奖赏?

江小樱醒了,哭闹着不喝药,藕粉桂花糕,是为了哄她喝药,而特地做的。

做了江小樱喜欢的,弟弟也不能落下,芙蓉糕就是弟弟的最爱。

而那火腿鸡汤,是母亲最喜欢的汤水。

送到我这里来的,不过是边角残余罢了。

笑着,笑着,哭出声来。

看来,我还是在乎。

虽眼中蓄着泪,喉中哽咽,我还是将这些都留了下来。

也许墨染会喜欢。

我在园子里等了好久,墨染才姗姗归来。

墨染在园子里时间最长,我把园子当成他的地盘。

“墨染快来,有好吃的!”

我轻快笑着,急于献宝。

墨染站在一丈之处,叹了口气,眼色灰暗不明,欲言又止。

我装作没看到,又招呼了一遍。

“我是不用吃东西的。”

墨染终于开了口,是明晃晃地拒绝。

“尝尝吧?”我抬头看他,眼中满是乞求。

“尘俗食物,会有损修为。”

又一次拒绝,我无法再勉强。

一小口,一小口,我只能自己啃食那糕点。

苦痛中,好像又夹杂了些许酸涩。

“你别再挑衅她了,好么?”

墨染再开口的时候,却是讲江小樱。

不要再去找她麻烦了?

是的,自打知道了墨染来我家的目的,我便经常明里暗里挑衅江小樱。

江小樱本就不喜欢我,又是那样娇纵的性子,经常是一点就着。

作天作地地闹,总是要闹到一个受了伤,才算罢休。

若是我受伤,她也没什么损失,家中没有任何一人会为我主持公道。

若是她受伤,我便会受罚。于她而言,也算是值得。

次数多了,我也学精明了。

闹就闹吧,不让自己受伤,但也不会让她好受。

比如这次,她想造一场我推她下水的事故,我便制造了拉她上岸的假象。

她只能将这口气闷在心里。

发不出来,咽不下去,胀鼓鼓地气着自己。

我都有些敬佩自己,原来让人内伤,这么爽气。

可墨染心疼了,他不喜我这样收拾江小樱。

刚刚大概是去看江小樱了吧。

江小樱又摆了什么失魂落魄、受伤甚重的样子吧。

墨染只会在父母祖母等人在的时候去看江小樱。

可那也是她最会作戏的时候。

墨染品性正直,断做不出窥探女孩隐私的事情。

是以,他永远不会知道,江小樱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人。

而我呢,将我所有的黑暗全都展现在他面前。

我是不是真得傻?

墨染,我不想他走,他便不走么?

不,不会的。

即便他不走,他也不是我的。

我本就是自私又刻薄的人,也许我就该一个人,在阴暗的角落里默默长毒蘑菇。

娇艳却有毒的花也好,毒蘑菇也罢,长了也没关系。

只是,我终究是狠不下心,让那毒液伤了墨染。

以及他在乎的人。

我收拾好自己的情绪,重回以前的生活。

只是,我还是会坐在园子里,一上午,一下午,还有前半夜。

后半夜,露重寒深。

还是回屋的好,毕竟病了也没人心疼。

日复一日,我安静了,江小樱也平静了许多。

只江小樱不喜欢园子,墨染看到她的机会着实不多。

我不知道墨染会不会伤心。

但我是极喜悦的。

即使只是默默看着,墨染还是唯一属于我的人。

或者说是我的神仙。

我在心里窃窃欣喜,

还是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到他。

也许深爱,就是这样默默仰望。

他喜,我喜。

他伤,我悲。

不打扰,不远离,永远这样也不错。

岁月静好,也不过如此吧。

本就是妙龄的女子,哪个不好思春。

我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时候,江小樱也邂逅了喜爱的人。

那是一个清朗俊俏的书生,不过弱冠的年纪,便已早早中了秀才。

说是习书非常得法,在众学子中一枝独秀。

明年里,便要去考举人了。

明里暗里,甚至他自己,都认为举人的功名,手到擒来,忆是囊中之物。

江小樱是在春游的时候,偶遇了书生。

一见钟情,两厢欢喜。

书生央了媒人来提亲,父母欣然应下。

一个是前途光明的秀才郎,一个是金尊玉贵的大小姐,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亲事订下了,成亲就提上了议程。

问名,纳吉,纳征,请期...

男家想在年前成亲,年后秀才郎安心下场考举人。

一项项,整个江家都忙碌起来。

江小樱的亲事订下来后,墨染消失了一段时间。

江小樱要嫁人了,那男方的人品性情,家世底子,墨染要弄清楚。

后来,墨染回来了,眉间有着锁地死死的愁绪。

看来结果并不乐观,可空间是怎样的隐情,让他如此烦忧呢?

我本是就想问的,江小樱的事,我都不想管。

可我管不住自己的眼和心,墨染的愁锁在眉间,也锁在了我心底。

江小樱嫁了,十里红妆,风光气派,欢欢喜喜。

墨染消失了,无影无踪。

我不再去花园子里,因为屋中更暖和。

这一年的过年,家中少了许多欢笑。

捧在手心里的娇娇弱女,嫁作人妇,父母总是又忧又思,尤其年节之时。

这些依然与我无干,只是我要的食物更多了。

许婆婆于我,是无所不允的。

父母也似乎是想起了我,经常叫我去说说话,学学女红。

母亲嘴里总叨念着,在了,该出门子了。

她给了些许的笑脸,却企盼着我千百倍还之。

可我再也不是以前的我,我记了仇,记了恨,记了那许多年的无视。

即便如此,我却不得不虚与委蛇,还是要应付着。

我屋里的秘密,还不是公之于众的时刻。

日子很快,转眼间,过完了年。

又转眼间,乡试也过去了。

半月后,发榜,书生高中。

现在应该称其为举人老爷了。

喜讯传来,举家欢庆。

包括我在内,只不过我是为了另外一件事情开心。

总算要结束了。

果真,没有几日,举人老爷家悄悄传了信儿来,有要事,要父母前去商议。

我死皮赖脸,倔强执拗地跟了去。

在举人老爷家,我再次见到了墨染。

他满头珠翠,却是眼神疲惫,想来举人家的做法比他所猜更加狠毒过分吧。

我调皮地冲他笑,狠瞪我一眼。

举人老爷端了高高的架子,还没当官就打起了官腔,一板一眼的,几句话却将江家置在火上烧烤。

要么贬妻为妾,要么就休妻。

理由也是现成的,忤逆不孝。

顶撞长辈,忤逆不孝,这些江小樱还真都能干出来!

父亲当然不允,不说举人做官,江家能捞到多少好处。

只江小樱是他心爱的女儿,他就不能看着举人老爷如此行事。

且有三不去,前贫贱后富贵,不去。

父亲据理力争,举人及其父母却置之不理。

甚至威胁,现在不能了结此事,半年后,江小樱就会病逝。

这就是说,如果不能休妻,举人就会弄死江小樱。

深宅大院里,阴私勾当多的是。

父母气极,却也无计可施。

江小樱握于人手,江家一介商贾,根本无力与举人一较高下。

就在此时,举人家下人回报:“门口聚集了好些人,纷纷说举人老爷不厚道,才刚刚中了举,就要休妻另娶。想攀高枝,也不能如此下作呀!”

我与江小樱对了一下眼光,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东风便是江小樱。

十一

那日,江小樱冲出门外,对着众人一番哭诉。

举人发达后,欲休妻再娶,抛弃糟糠之妻,要攀高枝,娶贵女。还要扣下大宗嫁妆,占为己有。若是自己不从,就会下药弄死自己。

最后,还拿出了举人与那贵女的订情荷包,往来书信,一一展示给众人看。众人唏嘘,我趁机要求报官,立马有人跑去了官府,还通知了学政。

官府和学政来了,江小樱哭得昏天惨地,涕泗横流。

最后,更是一头撞在门口的石狮子上,当场一命呜呼!

后来,举人当场被摘了功名,且永不再录。

江小樱的尸体和嫁妆都抬回了江家,白衣缟素,风光大葬。

十二

再后来,我揭开了自己屋里的秘密。

江小樱肉体一直保存在我屋里。

嫁入举人家的是墨染的化身。

那时,我给墨染出主意,这祸根本避不过,倒不如见招拆招。

但让江小樱去,都是白给。

于是墨染封了江小樱五感,使她陷入沉睡,但抽出其灵魂,与墨染化身的江小樱一同嫁入举人家。

这些事情,只有江小樱亲眼所见,亲身所历,她才能相信。

后来的事情,都是我一手安排,叫人前去举人门前,墨染化身出门哭诉,然后再撞石而死。

保了名声,毁了举人,一举两得。

父母听完,又忧又喜,同江小樱再次相见,抱头痛哭。

哭了半晌,母亲抬头看我:“可以后,小樱当如何是好?人前她已经死了呀!”

“所以,以后她就是江家二小姐江小桃了。”

我无所谓一笑。

“反正,我从未在人前出现。说她是,她就是了。”

父母皆惊,“那你呢?”

“天大,地大,我也该出去走走了。”

我摆摆手,扬长而去。

十三

“这恩也算报了吧,你该做你的自在神仙去了。”

我转头看着跟在身后的墨染说。

“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墨染皱着眉头,他帮江小樱渡过了命中劫数,却并没有了结尘缘,飞升神仙。

他查过江小樱命数,这一次是死劫,之后就当顺风顺水,长命百岁了。

如果这都不算报恩,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恩人弄错了。

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思来想去,如果江小樱不是他墨染的恩人,那就只有眼前这人了。

“我想跟着你。”墨染很直白。

“随便!”我扔下俩字,再次扬长。

十四

十年之前,我为了争得父母宠爱,分江小樱一杯羹。

便央求许婆婆,为我梳了江小樱惯常的发式,还偷偷穿了她的衣服。

那次,父亲从外边回来,错认我是江小樱。

兴高采烈地将他准备的一套泥娃娃,送到了我手上。

我异常兴奋。

可偷的就是偷的,假的就是假的。

待他看清了,是我江小桃,而不是江小樱,他黑着脸将那泥娃娃又都收走了。

我趁他不注意,偷偷留下了最小的一个。

可我却再也不想玩了。

无处可藏,我便将他揶在了神龛之后。

只不想,我的一次无意之举救了一位神仙。

并且藏下隐患。

不过,幸好,最终各归其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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