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线的风筝

文!风铃草

网络图片

张亮如今兜里比脸都干净,好几天没烟了,他硬憋着烟瘾。其实,他也没啥嗜好,就是平时爱吸两口烟,想吸时瘾上来就跟吸大烟的感觉差不多,一口一个哈嚏,然后,口水在舌底打转。

张亮站在街边,看着街上匆匆的脚步和行人急切归家的眼神,他的内心尤如打翻的五味瓶,说不清楚是啥滋味。家,自己已经没有家了,想想自己被老婆当初赶出来的惨状,一个大男人的自尊心被当街羞辱,这简直是无地自容。

一想到当时的情景,张亮的火气从脑门子直往上涌,要不是这个娘们和自己的娘叫劲,当时也不该打她那巴掌,毕竟她给自己生了两个贴心小棉袄。

可一想到她那胡搅蛮缠的性格,泼妇一样的撒泼,尽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话,说实话自己还真打怵她,就这个破脾气,谁家爷们敢娶她。

“唉!还真想我那两个宝贝丫头。”

张亮喃喃自语,摇晃着好几天没洗已经粘在一处,稀疏、枯黄的短发,那毛草般的发丝几乎贴在头皮上。已过中年的男人,严重的地中海已经搁浅。

“我们家张亮的五观耐看,上中学时,还有两个漂亮女生追到家里呢!”

这是母亲在自己和媳妇相亲那天,母亲曾当着自己媳妇巧云的面和媒人说的话。就这句话让自己在娶了媳妇之后,骄傲了一年多,是什么让自己在媳妇面前丟失了自信?

张亮回身看了一眼人行道身后的那棵行道树,已是入秋的季节,身后的这棵杨树依旧昂首挺拔,枝叶浓密。多像自己刚娶巧云那会,魁梧健硕的身材。那时自己在省城的建筑队大小还是个队长,手底下管理着一群天南海北的爷们。

每次工期结束,自己也学着城里人,西装革履地把自己打扮一番,那头浓密的寸头抹上发丝,迎风站立,在阳光下耀目。腋窝下夹着一只黑皮包,里面只揣少量的现金,左手拎着一个时尚的塑料袋,那里是给媳妇买的时尚连衣裙。

挤上回家的长途公交车,张亮明显能感觉到,车里齐唰唰的目光望向自己,那是种羡慕的眼神,他骄傲!

公交车上,张亮总喜欢走到车后,漫不经心地掏出新款手机,柔声蜜语地给巧云打电话,寻问家里的事情,然后告诉她给她买了件时尚的连衣裙。两个人开始唠家里的一些琐碎事情。

当张亮抬头看向车窗外时,公交车已快到达自己郊区那个日思夜盼的家,木制的栅栏门口站着媳妇巧云,她那热切的目光望向自己。

时间过得好快呀,一晃十多个年头过去了,大丫头倩妮已经十七岁了。张亮靠着身后的树干,望着昏黄的路灯下,来往疾速行驶的车辆,掰着粗糙结满老茧的粗短手指仔细记算着。

从小到大她都像一个淘气男孩子,一刻也不消停。不是喜欢扒墙头,撵鸭子;就是用自己废弃的一条黑皮带,把邻居家的一条小黄狗抽打得“嗷嗷嗷直”叫唤,想想也真难为媳妇管教这么个淘气的女儿。

想到大女儿倩妮,前几天还打电话说,她报了学校的话剧表演社团,自己还曾鼓励她多学点特长,会多种计能不至于象老爸这样,居无定所,靠体力换取最低质的生活。

张亮想到女儿的优秀,那些来自各科特常的奖励证书,嘴角不自觉就上扬。昏黄的夜色中,一张眼角皱纹丛生的脸,在夜色中漾起笑意。

张亮不知道自己多久没笑过了,自己还会不会笑。几年前的那件两万多的大衣,买给一个工友,那个工友给了六千,张亮汇给媳妇巧云算是给大丫头倩妮一个月的补课费。

听说,媳妇一个人在家搞起了大棚种植,还听说雇个男工是个外地的,两个人把大棚蔬菜搞得风声水起,在村里落下不少闲话。

反正已经离了,她爱找谁找谁去,和自己无关,谁让当年自己能赚倆钱,烧得去赌博呢!也算自己是自作自受吧!

张亮营养不良有些辣黄的脸再一次在夜风中露出凄凉的笑意,他又想到了二丫怡琳。听听,名字自己起的都那么有味道,自己怎么就大老粗,没文化了!

没文化是真可怕呀!要不是自己一纸合同签错,咋会被公司老板踢出建筑公司,还害得自己赔进去两万多,算是合同工期损失费,不然公司损失上千万。

我的二丫头唱歌跳舞可是一绝。在那所初中学校里可是小有名气。曾听巧云说过,二丫头的梦想是想当一名歌唱家。

张亮从皱巴巴的裤兜里掏出一部老款手机,打开图片那栏,看到二丫头穿着一身跳舞的服装在冲自己浅笑,她那一对小虎牙,看得张亮心里比抹了蜜还甜。

天色不觉暗淡下来,街上的车辆开始渐渐稀少,一个满头花白的老人,拄着拐杖从一个小区走了出来,那身形体态,像极了母亲。

一提到母亲,张亮的眼角潮湿了,儿是母亲的心头肉。当娘的哪有不惦记着自己孩子的,可自己呢?没结婚时整天在外面疯,当了两年兵回村后,和一个战友搞运输,成立一个车驿站,专门搞空车配货,赚了不少钱。生意忙碌很少抽时间回家看老娘。娘一个人把自己拉扯大不容易,张亮总想着多赚点钱给老娘,让她高兴。

却全然不知道巧云结婚后,她那个坏脾气暴露出来,动不动就和母亲拌嘴。家里养的猪、鸡要喂,自己又常年不在家,巧云一个人闷不住出去打牌,自己也能理解。可是把家里一摊子家务交给母亲,这让母亲終日劳累成疾,一想到这些,张亮就从心底感觉这一辈子都亏欠母亲。

家里两个孩子又需要老人照料,巧云年轻又喜欢在外面玩牌。要不是那次母亲給自己打电话,说起巧云不回家在外面成宿玩牌,回家后又因为锅里没给她留饭,嘟囔两句,也许就不会离婚。

想想母亲当时说她:“孩子也不管,一摊子家务也不做,不是没道理,可是她推搡母亲,至使母亲把腰闪了,半月起不了床,她又不伺候,这婚离得也对,就巧云那张破嘴,哪个老爷们能受得了?

可是当初她和自己也是柔情万千啊!想想刚结婚那会儿,一丝甜蜜的笑意又挂在张亮的眼角眉梢。

守着一个屋檐,母亲看着她整天为孩子忙碌,又于心不忍,想帮帮她,可看到她整天拉着一张长脸,母亲心冷了,托村上的槐叔找个人家,村西头的那个五保户,两个老人守着一起过余生。

母亲有人陪伴,自己的心也算是安稳了,母亲把自己养大,没跟着自己享过一天清福,反倒和自己操了一辈子心,这个儿子算是白养了,如今自己落魄的样子又怎好回去看母亲,想想又心酸,风把眼角吹得好凉,张亮伸手摸了一下眼角,一滴微凉的泪水挂在眼角上。张亮用手背抹掉它。

好男人有泪不轻弹,一阵微凉的秋风迎面吹来,张亮深吸了一口空气,长长吐出,就像要吐出心里的顽疾。

最苦的还是孩子们,想着她们每天学习到深夜,看到别的同学家长,都成双成对的去参加孩子的演讲大会,或者才艺表演,可自己的孩子只有妈妈一个人陪同。

一丝凉气呛入气管,他开始巨烈的咳嗽,脸由于压着气被憋得通红,眼泪鼻涕瞬间奔涌。他急忙伸出两只手,在脸上胡乱地抹着,又伸手在左面裤兜里掏出一团皱巴巴的卫生纸,在脸上擦拭。

当他再一次睁开眼睛时,夜色已经弥漫了眼前这座陌生城市。张亮看了一眼眼前灯火辉煌、霓虹耀眼的这座城市。它再繁华耀目,自己也只是客居,张亮想到了自己小时候爷爷养的那头大黄牛,老得已经走不动步。

有一天爷爷牵着它去村后面的山坡吃草,它死活不愿去,后来犟不过爷爷,任由爷爷牵着它,一路蹒跚着走过去。傍晚时分,没走回家的老牛瘫倒在回家的路上,头努力地朝着家的方向。

当爷爷说给张亮时,张亮记得自己哭得不能自己,依稀记得那个时候也就七八岁的样子。

母亲是哪一年病倒离世的?还记得当时自己一路吆喝声,给母亲喊路,重孝加身,那个凄惨状曾令全村的乡亲们都竖起大拇指,并为之动容。

喜欢二丫头,也是如大丫头一般淘气。从小喜欢把所有的玩具都拆个稀巴烂,自己再鼓捣装上。有的还是崭新的的玩具就那样报废了,当爹的却从没说过她一句,想想自己最宠的还是二丫头。如今最不理解自己的,也是二丫头。

生活有时候是最冷酷无情的。夜幕下莹莹的月光映着老旧的手机屏幕,张亮那张布满岁月沟壑的脸,在月光下显得苍老、疲惫。

夜深了,张亮看着眼前静悄悄的马路,该回工地的简易房睡觉了。这会儿他们或许在到处寻找自己,张亮离开身后的那棵倚靠的行道树,拍了拍自己瘦骨嶙峋,硌得发木的后背。

上个月工地没开工资,生活费已经捉襟见肘,又不好和工友们借,出来走走散散心。

张亮的手无意思地在裤兜里摸索着,右手揣在裤兜里,两只粗糙的手指在兜底够着了几个硬币。

想想,生活还得继续,自己真不该在街头游走,象一只无头的苍蝇。明天找经理预借工资,去洗澡,剪头。为了两个丫头的学费、补课费,自己还得拼几年。

张亮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皱巴巴的衣服,迈着坚毅的步伐,向远处的一片光亮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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