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星辰已坠落,不坠的是挂在日历上那一页一页的记忆。
秋风已经吹起,那些在树的枝丫上残存的叶子,一片片随着秋风旋转坠落,极像一双双脚丫,踏在乡间的小路上,将北方飘来秋风演绎为一行行小诗,化成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路边那一棵巨枫挺立着,仿佛是一位忠诚的战士,又如清寂的老者,悲喜无欲,偶尔的几片暗红的枫叶随风飘落,泄露出一丝丝岁月离别的慌乱。
祖屋坐落在山脚下,仿佛像风烛残年的老人。繁茂了一季的春夏,周围的树林仿佛是迟暮的美人,秀发脱落,孤独地与祖屋对坐着,静默无言。落叶无声无息地刮落着,或许,树林不忍祖屋在孤寂中日益憔悴,便在秋风飞舞的落叶上,写下一段段叮嘱与挂念,五彩的落叶,变成了赋予诗意的信笺,写满了对远去的人们的惦念与呼唤。
曾经共同田园生活,顶着草帽面朝大地,背负着蓝天,七八月的太阳火辣辣,夏日里的雷雨来去无踪,劳作的人们有多少抱怨?在离开后却多少有点挥之不去的怀念。赤脚踩在泥土里,水漫脚踝,冰凉或暴晒后的烫热。汗流浃背,穿在身上的衣服挂满了汗渍与盐花,草帽下的头发是湿的,粘粘糊糊的,难受却又有点奇妙与神奇。
村落里的耕牛与牧犬,多少次陪伴我走过阳光明媚的清晨与余晖动人的黄昏。那盘旋在山脚和山腰的山路,是我们早出晚归的旅程。在每次太阳即将落山后,与弟弟赶着羊、狗摇着尾巴,溪水边上黄彤彤的野菊花随风轻轻地摇曳,爷爷奶奶卷着裤脚,扛着锄靶悠哉悠哉地回家了,霞光拉长了背影,暗雾掩盖所有的疲惫,沉甸甸的庄稼也开始沉寂,一天就这样悄然离去。
夜色黏稠,没有路灯,唯有家家户户那一扇小窗里露出一片微弱的光芒,一天的喧哗在夜幕中悄悄地安歇下来。秋月安静地俯视大地,相对无言。偶尔晚间散步在落叶堆积的山路上,脚下踩出的是落叶沉重的叹息,这时凌乱的思绪便安定了下来,但不切实际念想却又丝丝缕缕地朝着树林延展而去,老去的记忆纷至沓来。月光泻落一地银白,照亮了通往记忆深处的路,我扶着往事慢慢走向树林深处,去追寻儿时的时光,想要给那游离的心情,寻一隅停泊的港湾。
住在幽静的村落里,夜半月色清幽,溪水潺潺,如乐作响。不舍得睡,一夜沐月听蛙声,迷迷糊糊地睡去。凌晨被鸟鸣惊醒,披衣出门,梁间、树上、空中,啁啾声繁密,索性坐在溪水边的岩石上,听一川一谷的交响乐,至炊烟四起,人语渐多。
而如今的我生活在城市一偶,即便是逢年过节再次踏足村落,竟也是以离别的姿态匆匆而至又匆匆离去。
那,是我永远回不去的故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