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品文 / PIXIU

      小时候在农村长大的人，既便住进城里的高楼大厦，也总惦记着什么时候自己能有个小菜园。

      因此，每逢从一楼的小园经过，忍不住要停下来，看看邻居那些秧下挂着的旱黄瓜、西红柿、紫茄子、红辣椒，还有那些金蕊白瓣的土豆花。那花太亲切秀丽，与围栏边一串串的喇叭花搭配起来，显得很田园很雅致。于是，心里觉得人家很会生活。

      其实，赵师哥一家就是这样的。几年前，他在离楼区不远的小村边，自己开荒辟建了两处园子。

      一处种些低矮的应时小菜，比如黄瓜、柿子、辣椒、香菜、小葱、芹菜、黄豆、香瓜、南瓜、菇娘等，应有尽有。四周围了篱笆墙，豆角藤和南瓜秧已经爬出小园，与邻家的瓜豆缠绕在一起。

      另外一处园子里种了玉米、稻谷、向日葵等带杆的秋庄稼，高过人头。钻进庄稼地，就像进了一片雄壮的小世界。

      这一高一矮，一秀丽一雄岸的两处园子，如恩爱夫妻般相得益彰。城市住久了，谁都想在繁杂和喧嚣之外，寻一个清静的地方。这一点，赵师哥做到了，让人好生羡慕。

      在我们这些校友里，赵师哥一家应该是最富有的。师哥家嫂子是单位的技术专家，经验丰富，为人爽直，还是系统内的乒乓球高手。他们在工作、生活上两不误，年轻而充满活力，整个儿人如那些向日葵的金花一样灿烂。其实，生活不单纯有物质层面的东西，抛开金钱、功名之外，精神层面的追求才更重要。我想，师哥心里有另外的一片天地，它是宽广无私的，淳朴简单的，真诚淡然的，因而也是最美最好的。他时不时会打电话邀好友到他的小园子来。

      “最后一茬香瓜要没有了，这两天抓紧来吧！”7月末的一个周五，师哥又来电催我去。

      “在哈尔滨开会呢，回家后一定去。”我高兴地答应道。

      紧接着是下一个周五，他又来电，“听了天气预报，这个周末雨就停。可以乘上午天不热，早点来。别再拖了，小菜园快罢园了。”

      那天，我正从哈尔滨高速回大庆，时间已是22:00多。那时，大雨滂沱，高速公路上视线模糊，车速只能开到50码，接到师哥这么晚的问候好亲切。之前，阴雨天已经连续一个多星期，天天大到暴雨，小则中雨。2017年8月8日21时19分，四川九寨沟发生7级地震，这次地震使很多人联想到2008年的汶川大地震。在黑龙江，有人担心1998年的松花江洪灾再现。

      好在雨峰真的过去了。

      星期日上午，晴空万里，我和妻子终于来到了师哥的小园前，顿时觉得这是一片精致而充满田园诗意的乐土。

      雨后初晴，万物朝阳，小园的围栏光洁而干净。花叶上滚满了水珠，红色的小泰椒在绿油油的菜叶间昂首挺立。我仔细观察了那些土豆花，开得很秀丽优雅。它们竞相绽放，像一个个乖巧的少女穿着带紫边的白衣裙，脚踏碧波，随风轻舞。瓜秧到处攀爬，绿皮黑纹的香瓜又大又甜，沙瓤青绿而粘稠，像在上面涂了一层淡蜜，看起来清澄诱人；吃起来，比近来城市里颇为流行的“蓝莓山药”更为天然润口。绿皮香瓜是小时候才有的品种，因未能高产而不被普及。

      我心里惊叹：“赵师哥真厉害，竟然弄到了几十年不见的老品种，怪不得他乐此不彼，原来小园帮他找到了儿时的纯真和记忆。”

      东晋诗人陶渊明隐居山野，写下了绝世好句：“釆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赵师哥的园子虽不依山不傍水，亦非世外桃源，却胜似桃源。抬眼望去，天空高远而静谧，层云低浮，但视线十分开阔，没有想到雨后的四野竟是如此葱笼一片！

      秋虫在低鸣，毛茸茸的狗尾草在摇曳，似乎在欢迎着园子的主人和他的朋友。

      我们拎着满筐的疏果离去时，隔壁园子的老奶奶满面笑容迎上来，特意釆了一些她家的黄瓜送我们。看来，种园子能让人忘记年龄和一切，让陌生的双方结下不解之缘。

      离师哥的园子不远，有一个农家小饭店，名曰“社会主义新农村”。老树垂荫，天空蔚蓝，这个小平房四周挤满了蔷薇花，如一个乡村花店。东行数百米，可见一片碧蓝的小湖，可以钓鱼，可以赏莲。睡莲铺满西侧的水面，只有湖水的东侧才能垂下鱼线。看来，赵师哥在开荒选址、品鉴美食、开创生活方面，都很在行。

      这一带的空气非常清新，没有面朝大海，却有春暖花开；没有华贵的殿堂，却有简物和老房。层云与倒影相随，瓜果与蔬豆抱绕；当蔷薇爬过泥山墙的时候，温暖和真情也爬满了此刻的时光……

      两周后的星期六，又去。这次是去另外一片园子掰苞米。新下来的苞米煮熟后粘软而富有糯性，东北人俗称“粘玉米”，它与粘豆包、大碴粥一起成为黑龙江知名的粗粮特产。百度查询显示，“粘玉米的子粒胚乳为100%的支链淀粉，淀粉分子量比普通玉米小10多倍，食用消化比普通玉米高20%以上”。由此想到，用保鲜袋密封的粘玉米棒、用掺有发酵过的玉米粉做成的粘豆包，一批批出口日本、韩国的原因了。曾在电视上看到，南美一个印第安部落，人人擅长跑，秘诀就是常喝玉米粥。北京医科大学营养学专家齐国力教授也坦言：在国际会议上，从来不提大米、白面，也不提洋快餐，而是把谷类里的老玉米，当作保健养生的“黄金作物”。

      我们两次去，女儿都不愿参与。看来，现在的孩子们整天处于钢筋水泥打造的世界里，已经远离了旷野，不知道大自然给人带来的希望与乐趣有多么美妙。他们对土地和农耕的情感，远没有我们这些曾经在泥土里长大的人来的亲切、着迷。

      第一次去园子里，土地有些泥泞，因为前期连续下雨的缘故。为了不弄脏鞋子，师哥早有办法，给我们每个人脚下都套了个白色的大塑料袋。脚踏白袋，行走在田埂地垄，倒也是一种风景！

      第二次是和大师姐、姜师哥几家一起去的。那天正值午后，日照充足，小道边蚊虫成片，直往身上撞。赵师哥同样有办法，给我们每人身上喷洒了驱蚊虫的六神花露水（上海家化产的，炒股的人都知道600315是牛股），接着扔过来一块洁白的湿毛巾。

      “师弟，把毛巾往脸下拽一拽，防晒防蚊的好方法。”听他这么说，才知道了湿毛巾的用处。此刻，打心眼里更加佩服赵师哥。

      园子里有一样东西深深地吸引了大家。它们金穗低垂，沉甸甸压弯了腰，黄灿灿给人饱满厚实的感觉，这就是多年未见的谷田。小时候，因为谷穗上长满了柔毛，被孩子们戏称为“大狗尾巴虫”。记得常拿它们喂鸡喂鸭，小猫咪看到会扑上扑下，以为是一条黄色的大毛毛虫。

      四海张颐望岁丰，此花不与万花同；顷顷紫芒摇七月，穰穰玉糁杵西风。真想变成一只燕子，在醉人的谷野飞来飞去。这种久违的喜悦已无法按捺。

      “赵哥，明年开春，我来帮你种地！”

      我头上顶着一块凉凉湿湿的白毛巾，望着眼前丰收的田野，高兴的表了决心，俨然是一个能吃苦、有经验的老农样。说实话，小时候，我没怎么干过农活儿。不过，几年前，和妻子一起在朋友家的大院子种过2年地呢，面积要3亩多！当然，仅是边种边玩，没能像赵师哥如此规范、认真对待。

      明年，一定要在师哥的篱笆园边栽一圈牛群群花。在老家，牛群群花是农家院里不可缺少的景观饰物。心中有它，它才如此多娇，自觉牛群群花是最绚烂的生命之花。一旦傍晚，它们桔紫色的花儿，成群连片，如天边那梦幻般的火烧云一样美丽壮烈。

      在记忆里，此刻正是家乡的牛群群花初放的时候。再过1个多月，它们才能结种成熟。我喜欢家乡的牛群群花，更喜欢赵师哥和嫂子的为人，因为他们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最幸福恩爱的一对儿夫妻！

      大师姐为我们几家建了一个微信群，起名“新农村”。后来，当我们再次聊起小园子给大家带来的喜悦和快乐时，赵哥欣然来了诗兴：“半亩方田，诚心一片；草盛豆稀，却也天光云影共乾坤”。看来，他的心里真的有另外的一片天地，而且格局不低，我猜对了。

      “杏歇李浓情亦浓，更期明年李杏夭华，能不怡然？”从他的情怀里，我们知道，他栽下的是希望和快乐的种子！

      好想早点收到家乡的新花仔，让童年的记忆在师哥的小园边重生复现，让故乡的情愫随那些迷人的牛群群花，朵朵盛开。

朗读版《富有的赵师哥》

菇娘：又称毛酸浆 、金姑娘，满洲乳果，属一年生茄科植物。浆果可食用，可药用，成熟时呈红色，果味酸甜。分布于东北、华北、长江中下游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