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是在去往桂林的飞机上。

她说，她第一次坐飞机，想看看窗外的云彩。于是我就把自己靠窗的位置换给了她。

火红的夕阳透过玻璃，印在女孩的脸上，让她雪白的脸增添了一点红润。窗外白云飘飘，像极了软绵绵的棉花糖。女孩看着外面漂浮的白云，痴痴地傻笑。

我不屑地说：“很多事物第一次看见的时候就觉得新鲜，多看几遍就会觉得平淡了。”

女孩说：“如果有些事情注定会由新鲜变成平淡，那我宁愿一辈子只看一次。就如这窗外的白云和夕阳，我这辈子怕是只看这一次了。所以这一次我在飞机上看到的白云和夕阳一定是最美好的。”

我心里骂她傻。心想人这辈子这么长，怎么可能只做一次飞机？然而我也没有多少心情去搭理女孩，当我心爱的那个女人甩开他的手，搭上了另外一个男人的手时，我的心就已经被绞得伤痕累累了。

我闭上眼睛，泪水还是不由自主地渗了出来。梦里，我仿佛看到一个女孩在为他轻轻拭干泪水，亲吻着我的额头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想要看清那女孩的容貌，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当我睁开眼的时候，身边的女孩已经熟睡了。我笑了笑，喃喃地说道：“怎么可能是她？”

飞机平稳地在桂林两江国际机场平稳地降落。

此时已经凌晨两点多，时候虽是暮春，但也挡不住一股透骨的寒气随雨水席卷而来。

机场大巴早已没有了，我在机场外面转了一圈，去市区只剩下一辆出租车。

我上了车，正要准备走的时候，却发现那个坐在他旁边的那个女孩在站在风雨中瑟瑟发抖。我示意师傅停车，把她带上。

“你要去哪里，我叫师傅送你？”

“我，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里！”女孩吞吞吐吐，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说。

“那你来桂林是要干什么的？”

“散心！”

“散心？”

“你没有找好落脚点？”

“没有！”

“你赶紧去网上定一个酒店，我叫师傅送你过去。”

“现在肯定是订不到酒店的啦。这几天是桂林市承办世界旅游文化艺术节的日子。桂林市所有大大小小的酒店、旅馆都已经客满了。”司机师傅说道。

女孩上网找了好几家酒店，都如司机师傅所说的那样。

“不是，你出来散心，都不做攻略的吗？”我心中有些埋怨她了。

“我，我想要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所以就……”女孩心中也有些着急，说道：”你只要送我到你住的酒店就好了，我绝对不会再麻烦你的。“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遇上这样的一个没头没脑的女孩儿。

车到了酒店，我去前天询问是否还有多余的房间，得到的答案跟司机师傅的答案是一样的。

女孩一直站在酒店门口，我心想，她不过是一个陌生人，跟我有什么关系。换位置、又把她带到市区来，我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于是我就去办了手续，自己上楼了。

洗漱完毕之后，我忽然又想到了那个女孩，那一刻，我不得不承认我贱。

当我走出酒店门口的时候，她还在酒店的走廊上，来回地踱步。看来，今天如果我不收留她，她就得在这里过夜了。

“那个，你如果实在没地方住，我把我房间给你吧。”我试探地问。

“不不，这样怎么行？我今天已经两次麻烦你了，况且我住了你的房间，你去哪里住啊？”

“我刚刚看了，房间还是很大的，而且还有一张沙发，我今晚就睡沙发，明天再去给你找住的地方。“
“这，这……”女孩上下打量着我，似乎有什么顾虑。

我一看她那样子，心里就来气。“爱住不住，搞得好像我图你什么似的。”说完，我扭头就走。

女孩看我要走，连忙上来拉着我的手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带着她去前台办理了手续之后，就带她回到了我的房间里。在办手续的时候，我才知道她的名字叫薛涵，才二十岁。

回到房间之后，我让薛涵赶紧去洗漱，因为我实在是太困了。可是她看了一眼浴室，马上就扭捏起来。我知道，她是顾虑我。

那一刻我的气又来了，心想我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你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再真没饥渴，也不至于图你的色。我也懒得搭理她，把房间里的灯一关，就在躺椅上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忽然被一阵哗哗的水声吵醒，转过头，却看见薛涵在洗澡。隔着玻璃，虽然看不清楚她的样子，但是我的心中却不由得增添了许多的想象。后来，水声小了，我心中不由得暗骂自己是王八蛋，赶紧装着睡着了的样子。

薛涵洗完澡，走过来的时候特地看了我一下，确认我睡着了之后，忽然弯下身来，在我的脸颊上亲了一下。我心中一怵，原来在飞机上的那个梦是真的。

这之后，我却怎么也睡不着了。这个薛涵究竟是什么人，她为什么会那样子对我，关键我确实是不认识她呀。

许久之后，我听到了薛涵平静安详的呼吸声。我知道，她已然入睡了。我起来走到薛涵面前，看着她那清秀的模样，我心里不由得想，她其实是一个挺美的女孩，就是脸色有些惨白，有些焦虑。或许……

我再心中骂了自己无数遍，然后轻叹了一声，走到阳台，燃起一根烟。

窗外，灯火阑珊，车水马龙。我的脑海里乱的很，我怎么也想不到，我和张柳六年的感情，居然抵不过那个中年男人的一句话，看着她那绝情的样子，看着她那挽着中年男人的胳膊含笑春风的样子，我心如刀割。忽然，薛涵的影子闯进了我的脑海，她给我拭干泪水、亲吻我的画面忽然又变得清晰起来。

“这究竟什么什么鬼操作？我认识她都没超过八个小时。”我一根一根地吸着烟，却怎么也控制不了内心的挣扎。

清晨，我醒来的时候，薛涵早就起来了。她约我去吃桂林米粉，我们就一同走在漓江边上，走了很久很久，然后穿过古城门，绕过靖江王府，最终在一棵古榕树下找到了一家桂林米粉店。吃了粉，我们又绕到靖江王府，爬上了独秀峰。

远山如黛，绿水逶迤。那一瞬间，我才知道山水甲桂林的含义。

我看了看薛涵，她惨白的脸色更加惨白了，喘的上气不接下气。我笑她道：“你这年纪轻轻的，身体怎么那么差啊？”

薛涵艰难地走过来，突然一把抱住我，在我脸上恨恨地亲了一口。然后就独自下山了。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的强吻给弄傻了。

一路上，我们默默无言。

回到酒店，我才想起来，我还没有给薛涵找酒店呢。我说：“那个，薛涵，我去附近的酒店看看有没有空的房子——”

“你给我站住——”

“什么？”我被薛涵的声音给吓住了，刚迈出的脚不由自主地收了回来。

“你就那么讨厌我，想我搬走吗？”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好，我们在一起吧！”

“什么？”

“我说，让我做你的女朋友，好不好？”

“不好！”我斩钉截铁地说。

“为什么不好？你有女朋友？”

“有——”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抛弃了，然后才细声细语地说道：“没有——”

“那为什么我不能做你女朋友？因为我不够漂亮？”

“不是，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我生气地说道：“我们认识还不到一天，你知道我的性格吗，你了解我的喜好吗？我们压根就不认识，你让我怎么接受你？”

“你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薛涵继续说道：“90年出生的你，喜欢吃辣，喜欢独居，身边没有朋友——”

我惊呆了，确实，薛涵对我的来了解比我自己还了解自己。可是，她究竟是怎知道的呢？

薛涵说：“你不要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就说行，还是不行。”

我依然拒绝了她。

薛涵哭了，她近乎哀求地说道：“如果你不愿意，假装的也可以——”

那一刻，我确定，她确实是疯了。可是，看见她那可怜兮兮的样子，我又于心何忍？于是，薛涵抱紧我的那一刻，我没有将她推开。

后来的几天，我们坐着游轮夜游了两江四湖，在阳朔的酒吧里看外面的人来人往，骑着小电驴将十里画廊收入眼中，坐着人工竹筏在遇龙河上放空自己——

夜游两江四湖经过日月双塔的时候，薛涵拉着我的手，依偎在我的肩膀上，我试图摆脱她，她却抓得更紧，我也就由她了。

在游兴坪古镇的时候，我们俨然是一对情侣了。那一夜，我们留宿在兴坪古镇的客栈里。雨哗啦哗啦地下着，却怎么也无法给两颗火热的心降温。我们相拥着，热吻着，就在我们除下衣服，突破最后防线的时候，我冲出了房间——

我的理智告诉我，我不能那样子做，我不能毁了这样一个年少的女孩儿。我找了一间酒吧，不停地给自己灌酒，直到最后不省人事。

那时，我以为我特别了解自己，我以为我爱的人依然是张柳。多年之后，我才发觉，原来在我第一次愿意让薛涵依靠在我的肩膀上的时候，那个清纯如水的女孩就已经走入了我的心里。

我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房间里空无一人，薛涵早已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了一封信。

亲爱的：

我走了。如果两个人注定要分离，以这样的方式结束，我觉得也是挺好的。

你很好奇，我为什么那么了解你。其实，你和张柳姐还没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那时候，我就一直在你身后摸摸地关注你。我以为有朝一日，我会站在你的面前，成为你的公主的。

没想到，你还是向张柳姐表白了。很多次，我心里想过要放弃你的，可是我做不到。于是我就等啊等，这一等，就是六年。

张柳姐跟那个男人在一起已经很长时间了，曾经很多次我都想告诉你，却又害怕你伤心。那一段时间，我很挣扎，很彷徨。

后来，张柳姐还是决定和你分开。而我也发现，我的人生所剩的时日不多了。我想，如果我再不抓紧向你表白，或许我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我知道，你心里依然放不下张柳姐，可是我还是想在我人生最后的时光里，给你留下一些美好的记忆。

两江四湖、阳朔、遇龙河、十里画廊、九马画山真的很美，你也真的很美。

珍重，我的爱人；勿念，我的爱人。

我最后一次见到薛涵，是在医院里。当时她浑身都插着管子，虽然清醒着，却说不出话来。我握着她的手跟她说：“你一定要加油，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没有想到，这竟然是我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看着我，勉强挤出一点微笑。随后，她的心电图慢慢变成直线，医生进来将我开，把她送进了手术室。然后，薛涵再也没有醒过来。

多年之后，我依然懊悔。我当时不应该说什么你要加油，你会好起来的。我应该说：“薛涵，我是真心爱你的。”

这一句我没有说出来的话，终成我一辈子的遗憾。然而我想，下辈子如果我和薛涵再相遇，我一定会先说这句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