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故人见,初相识
近来,岳山上的朱砂梅又染红了整个山间。
我俯瞰千山,看着一片的腥红色怒从心生,胸腔里竟生出了一滩鲜血。朱砂梅乃是我自幼便喜欢的,如今看了满山泛滥的梅花竟凭空生出了些怒意。
芷兰替我把过脉,道:“许是近日门中事务繁忙,疲劳所致。”
我不禁自讽,成为紫岳山的真上已有一百年,却不曾过问门中之事,法力更连一个新入门的弟子都不如,怎会是疲劳所至。也只有我自己知道,喜欢是因为他,怒意也是因为他,只是我却记不清他的容貌,约摸知道他属于冥界,想来也是荒唐。
前些日子,紫奕送了件上古神器给我,唤作流觞琴,琴弦泛着幽蓝的光芒,摄神魔心魄,只需轻轻扫过琴弦便有极强地攻击。
那日,我在山下被最低阶的野兽攻击,他出手救了我,便送了这琴给我防身,尽管那时的我很是狼狈,他也没有半分地嘲笑之态。
他说:“笙儿,我不知当初助你飞升真上,究竟是对是错。”他言语生出几许悲凉,连带着感染了我,致使我这几日都闷闷不乐。
“真上,掌门来了。”芷兰把室外开得甚好的梅花折了几枝插入白瓷花瓶中,我嗅到了几缕淡淡的香味,沁人心脾。
来人一身紫色衣袍,刚毅的眉眼涔出少许浮躁,神色是少见地慌张。
“笙儿,冥界最近招兵买马,岳山已不如从前,我们有必要招收新弟子了。”我斟了一杯茶给他,碧螺春在白瓷杯中化作一汪碧水,“你意下如何?”
我想,我的不安是对的,可我不愿插手此事,与他有关的我都不愿:“紫奕,你知我从不过问门中之事,只为求一份安宁,你还是与流桑商议此事。”
我生性懒惰,注定一事无成,更何况白白丢了几百年的记忆与修为。可紫奕老说我是上古雪殇花的后裔也不知是真是假,他让我修炼的古法书籍我整日带在身上,却不曾翻开过,只因我懒。
“你究竟是不愿还是不想见他。”紫奕并不愿与我长谈,我看得出来,他很急促,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红木桌上毫无规律地敲击,“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每天把日子过得闲情逸致,何其自在,只是你这执念何时才能消散。“
他将一簇冥火递至我的面前:“你好生照看,我得去一趟冥界查看清楚。”
言语还在半空中停歇,就连我斟的茶还冒着热气,身形却早早消失不见。紫奕的寻身术愈发精炼了,也只有我还在原地滞留。
那簇冥火幽幽地泛着蓝色的光,我将它藏匿于流觞琴中,毕竟这是柄灵琴,寻常的小妖魔近不了它身。
令我没想到的是,那冥火在我的手中不到两个时辰,便丢失了,流觞琴完好无损,周遭却有些丝丝瘴气,八荒处,三界中,唯那九黎山拥有此气,那便是冥界都城九黎。往日里替我解决麻烦的两个师兄,一个常年闭关,一个去了冥界,我实在是想不出岳山还有谁可担此重任,便独自下山去寻冥火,随身只携带了一流觞琴。
那时我还以为自己是个资质贫乏的真上,只因有两个好师兄才能在天界立足。
我让天界的小仙童将我送到九黎山,他支吾了许久只将我送到山脚下,说是,九黎山的瘴气太重,他受不住。
我独自上了山,山间的雾气尽数散去,这地方我只觉得从前来过,破碎的记忆在脑海中涌现,但只是些片段。
山间清香四溢,我走到一处梅园,血红色的朱砂梅似灼伤了我的眼,泪水不断流下,如今的我竟连自己的情绪也控住不住。
梅树下立着一位黑衣男子,眉目清俊如画,温文儒雅,墨色的眸子里清雅自得,却掩盖不了他绰约天人的气质。
我呆呆地看了迷,破碎的记忆顷刻间声势浩大,它一点一滴的与我现有的记忆起了冲突。
那男子长衫而立,似画中走来的俊朗,可惜我只醉心于他的容貌,须臾的前世对于此时的我不过缈缈浮云。
他袖间的梅香令我失神,但也只是片刻。
“阿殇,你终于回来了。”那男子喃喃自语,痴痴的模样。
我的过去从未与他有过交集,那阿殇又是谁呢?最近看了太多的苦情话本,瞧这男子的痴情模样可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么,可我一点也没有往日看话本时的开心。
却只道: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藏落花。
2 不思量,自难忘
“看这百里梅园皆为你绽放,我的阿殇,好久不见。”他如墨的长发高束,一身黑衣暗起云涌,金丝压边,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上带着一枚镶嵌着黑曜石的戒指,指环上雕刻着复杂且古老的字符。
我记得这枚戒指,三界全书记上有清楚且详细地记载,冥界之主的象征,我一时心生警惕,连带着还有几分不安。
瞧着他目前的状况,我暂时还是安全的,可依旧做好随时攻击的准备,流觞琴已全然自丹田处取出,化作一道蓝光缠绕在我背在身后的双手上,心中更是各种主意的盘算。
他突然上前,步履匆匆,有微风夹杂着梅的清香扑面而来,嘴角是淡淡的浅笑,清雅自得的模样。
我想着不妙,幽蓝的光芒化作一架古琴,白皙的手指急促地拨动琴弦,化出一弯刀月,直逼他的命门,迅疾的攻击竟伤到了我的发丝,顺带损坏了我的发簪,三千烦恼丝倾斜而下。
我甚至还未看清,他已经伫立在我面前,不晓得他是如何避开我的全力一击。
“阿殇,你知道的,流觞琴根本伤不了我。”他的手中拿着我刚刚飘散的发丝,“何苦伤及自己。”
不曾知晓我与那女子有多相像,如此近的距离还能认错,倒也是痴迷。
“我来此只为寻找一物。”我将心底的不安与恐惧通通压抑,尽量表现出无畏,尽量模仿我从未见过面的女子“阿殇”。
“这有何难?你只需住在这里,我会让兮陌去帮你寻找。”他将我拥入怀中,浓郁的梅花香不断涌入鼻中,仿佛此刻的我就身处在浣云殿中的朱砂梅下。
我看着他挥手唤来一人,那人一身蓝色衣狍,头发一丝不苟地束着,眼眸是罕见的灰白色,如同地狱里的幽魂不带有一丝感情,一靠近我便感觉置身于冰窖,在他的身上我察觉不到任何气息,唯有死亡愈演愈烈。
“阿殇,你要寻的是什么?”
“不过是一簇泛着蓝光的火焰。”我微低着头,尽量不与那人直视,他灰白色的眸子让我心生愧疚与惧怕。
那人在听明之后,突然上前紧紧握住我的手臂,力道之大足以让我的骨骼断裂,无神的眼眸,原来竟是个瞎子。只是,在他的身上我分明能感受到冥火的气息。
“兮陌!”他的衣袖拂过,生生在那人的胳膊上划出一道刺目殷红的血痕,我甚至还未看清,那人已经踉跄在地。
“君上,兮陌这就去寻那冥火。”他颤抖地站起,丝毫不在意胳膊上的伤痕,朝我的方向一揖,“姑娘,方才失礼了。”
这人的做法着实让我不懂,冥火的的确确就藏匿于他的丹田,莫非就是他偷走了冥火。我顺着用流觞琴感应,他胳膊受伤的地方有微弱的蓝光,只是方才被那君上破坏了原来的伤痕,致使我不能确定那究竟是不是流觞琴留下的伤口。
我并未回应他,莫名有着被戏弄之感,待他走远之后,便快步离开,准备下山。
“你这是为何?”我被那君上拦住了去路,好看的眉眼,如墨的束发,一切都似曾相识,就连这梅花香也与我浣云殿中别无一二。
我想,我得尽快离开,流觞琴在我的控制下化作一柄利剑,刺入他的腹中,温热的血滴落在我的手指上,一霎间,眼睛不断涌出泪水,我根本不知我为何哭泣。
他并没有退让,反而伸手让那剑脱离了我的控制,面容没有丝毫的受伤之态。
“你怕是认错了,我只不过是九黎山的一寻常花妖,可你连连阻止我离开,出手伤你纯属无奈之举。”索性伸手去推他,弱弱的嗓音夹杂着不安。
他捏住我的下颚,面容平静:“呵,这琴我便先替你保管了。往后,你便住在这里。”
我看着周围的一切离我远去,须臾,我已经出现在一座竹屋前,周遭是看不见尽头的竹林,独我只身一人站在这院中。
有阳光透过翠绿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斑,院中种着不少草木,红木架子上的绿茶像颗颗饱满的麦粒,风中传来若有若无的清香,以及屋檐下不断晃动的风铃发出悦耳的声响。
凉亭下有一把竹椅,摇摇晃晃的,旁边的石桌上放着一架古琴,琴弦有着白光,是有人不断弹奏才能使这琴弦散发着白光。
我呆呆地走进室内,屋子不大却收拾的极为清爽干净,桌椅皆为碧色青竹制成,烛光摇曳,室内恍惚落上了一层柔和的色彩。打起竹帘,原来里面还有两间卧室,摆放着同样的家具,不同的是靠窗的卧室里放着一面铜镜,铜镜旁放着一把木梳,是女子的闺房。
我揭帘而入,席地而坐,素白色的纱裙垂在青竹制成的地板上,我想,我这是被囚禁了。
3念成魔,爱成恨
我整日待在这竹屋无所事事,不晓得现如今的岳山是个什么状况,而我丢失的冥火怕也是寻不回了。
整整三日,我看着薄雾渐浓,乌云沉坠后金光流苏,囚禁与隔绝我倒是全占了。
凉亭下的那把古琴成为了我唯一的消遣,微闭双目,随手抚琴,三三两两的拨动下已有了情调。那道琴音飘逸入云,旋绕于竹林间,撩纱荡雾,回转处仿若长剑凌空激水,气如雷霆,一柔一刚的并存做到了极致。
琴音似高山流水又如山间清泉,我从不觉得自己的琴技有多出众,就连警惕性也随着琴音逐渐消失了。我仿佛看见了不一样的岳山,钟声鸣鸣,百鸟朝凤,淡日初升,浣云殿里的梅花在傲雪中绽放,而山间却是春色盎然。
一名女子神色静而悠远,她踏着微风,缓缓迈上石阶。那山间一成不变的翠绿中竟有了艳丽,花海飘香,落英缤纷。她的身影如月光清辉一般皎洁又幽静,淡淡的银色光晕笼罩在她周身。如画的眉宇掩盖不住她的清高傲骨,淡然而悠远的目光,薄唇带有苍白之色,轮廓分明的容貌惊为天人。
一只近乎透明的灵蝶停留在她肩头,银白色衣裙的襟摆上绣着银色的流动的古藤花纹,霓裳羽衣,美轮美奂。无暇洁净的玄冰玉在腰间随风飞舞,更有一种飘逸出尘之感。如墨如流水的华发倾泻在身后,上清剑上的月白色流苏垂落在地,随着她轻盈的步伐如流水般摇曳,脚步花开如海,风过如浪。脚上的白色绣花鞋绣着精致的朱砂梅,在一身银白色众显得格外突兀。
四周众仙无一不弯下腰,钟声戛然而止。有一位上神授于她一团冥火,幽幽的泛着蓝色的光。
这是?我有不少疑问,我看见紫奕和流桑相谈甚欢,而我的手指无端从他们身躯穿过,我听得见他们的谈话,看得见他们的笑容,偏偏他们看不见我。
继而是那女子与那上神的画面,她唤他“霜”,眼眸里满是欢喜,他们在梅树下相拥,展露出笑颜,那男子的容貌分明是如今的冥界之主,而那女子便是他口中的“阿殇”,果然是很像,连我自己都有些分不清了,情绪也随着那女子的欢喜而欢喜。我想,我必须要醒来了,这古琴中的梦魇有窥心的作用,严重时会失本心。
忽然,我生生地吐出一口鲜血,思绪方才拉回这座竹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好看的俊颜,我痴痴地唤了声“霜”,便晕了过去。
醒来是月光倾洒床帘,满室寂静。我赤足踩在微凉的木板上,去寻室外那方古琴。
"姑娘,君上唤你前去。"兮陌站在暗处,低沉的嗓音使我无端生出惧意。
"他可有说是何事?"
"姑娘随我来便可。"兮陌走出室内,我不得已跟着。
不多时,我与他便出现在梅园的最深处,夜风微凉,阵阵幽香涌入鼻中。
“姑娘这一生可有什么还未达成的心愿?”
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的眼睛布满灰色,明明是看不见任何事物,却可以在此如履平地,靠近他我便觉得有一丝药香。
“心愿?倒是没有,你为何这样问?”
“无欲无求,看来这些年你过得很是不错。”他依旧面无表情,一抹流光从他指尖流出,“这下可要收好了。”
“流觞琴!”我只是接触到琴弦,脚下便生出金色的法阵,我看着他从丹田中拿出冥火,灼烧的痛感伤得我体无完肤。
“以吾之命,破你之印。”我看着兮陌消散在我的眼前,青衣成灰,至此我才明白,我从未看清过我的流桑师兄。
原来那些我以为可以永久忘却的记忆,再次涌现,我听见耳边传来霜狂暴的怒吼:“兮陌,你怎敢!”
4回往却,忆往昔
我不过是天界遗弃在岳山灵池中的一株并蹄莲,盛开那日,整个岳山大雪纷纷,百年未盛开的朱砂梅终于吐露出点点红颜,我于一众子弟中倾心于他。如墨的长发高竖,一身白色的衣衫没有沾染半分世俗的气息,像极了我在天界时常为我浇灌甘露的那名男子。
我被岳山的清风掌门收在门下,他们只羡慕我极好的天赋,年纪轻轻不用遭受天劫便位于上神,尊称我一声“真上”。
那日,我坐在浣云殿中的梅树上,看着一袭白衣闯进我的视线,这是我在岳山第二次见到他,真实的像在梦中。
“笙儿,以后便由他便教导你。”我看着清风将我托付与他,心中甚是欢喜。
“阿笙?这样唤你可好?”他好看的眉眼在我面前放大,连带着几缕梅花的清香扑面而来。
“好,自然是...极好的。”我断断续续的表达我的意思,情绪红了脸庞。
他教我时,我总看着他的眉眼出神,继而心虚地表示自己懂了。
“啊!”他手中的折扇不轻不重地打在我的额头上,我不满地摸着我的额头。
“你这样不认真,以后可是要被欺负的。”
“这有何妨?总归有你在我身边。”
“以后你可是要出师门历练的,与我总要分别。”
“这....我日后嫁给你便是,这样我们生生世世在一起。”原谅我当时的厚脸皮,我只知道喜欢一个人便要嫁给他。
然后他猝不及防地摔倒了,“为...为何?”连话也说不利索。
“我喜欢你呀!”我说。
“此话以后切勿再提。”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他,冰冷的模样拒我千里之外。
自那以后,我整整三日未见到他,我去寻了流桑才知晓他去了九黎山。流桑告诉我他是在躲我,便瞒着一众子弟独自下山。
恰逢薄暮渐浓,云端上的素白色身影丝毫没有疲惫之形。前方是金光流苏,脚下是万里青松,不时有野兽的嘶吼从青松林里传出,惊起数千只飞鸟拍打翅膀,扰了前行的路。
我笨拙驱使脚下的木剑,想着快一点再快一点我就可以见到他。我找到他时,他正藏匿于一棵青松上。
“霜!”我大声向他呼喊,手舞足蹈,生怕他会忽视我。
我看着一支箭自云层穿越而来,即将穿越他的身躯。我不愿让他受伤,便飞到他的身后替他阻挡。
“你.....”
他的声音抖得厉害,我只觉得阳光正好,并无冷意,我想上前询问他怎么了,只觉得我的背部很疼,比我以往所受的伤都疼。
我看着他惊恐的面容,如风一般来到我的身边,手持上青剑,阻挡了我身后所有的剪支。我的脑袋晕沉沉的,总想睡觉,可他一直唤我的名字,我想我不应该睡去。四周让我极其不安,突然涌现了不少杀手,纪凌霜手中的上青不断翻转出朵朵剑花,我觉得着实好看,只是他的白衣不该沾染血迹的,我想替他擦擦,只是脑袋实在很晕,还未碰到就已经晕在他背上,有他在身边我觉得很安心。
我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都很疼,半点灵气都无法凝聚,我认得那伤口,是诛仙箭留下的。一朝诛仙,魂飞魄散,永不入轮回。
“我会死吗?”我问他,只觉得相处的时间太短,我还没用嫁给他。
“怎么会,阿笙,你怎么会死?”他拥住我逐渐转凉的身体,我感觉有一滴泪从他眼中滑落滴在我的脖颈上,“阿笙,你相信我吗?”
他让我信他,我又怎会不信他,他说了,我便信了,如此而已。
原来他并没用躲着我,来九黎山不过是寻找流觞琴,我还是不明白流桑为什么要骗我。我感觉到我的灵力在消散,指尖已近乎透明,原来这便是诛仙箭的痛苦,那时在天界,那些上仙、上神最怕的便是这箭,我如今也怕了,不是因为疼痛,而是我死了便不能同他在一起,我想我得惜命点。
他带我回到浣云殿,我说我想看旭日初升金光流苏,想拥有一片梅园,梅树自然要与我殿中的一样。他都一一应着。我说你还没教我人情世故,那曲古琴还没教完,还有那套剑法,这下我定好好学。他说不急,慢慢来,他说他去一趟冥界很快回来,让我一定要等他。
我没告诉他,诛仙箭诛仙也诛神,只是我上神的体质可以让我撑得久点,还有多少日子呢,我数了数,不多了,我想让他多陪陪我,只是面对他迫切的眼眸时我说了声好。
在我全身都近乎透明的时候,他终于从冥界回来了,面容甚是苍白,我很担忧,只觉得面容苍白的是我便好了,我想替他受过所有的不好,我从未喜欢过弹琴,但只要有他陪着我,我想我是会有一点点喜欢的。
我看着他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拿出一枚泛着极其浓郁的灵气的丹药,喂我吃下。
"阿笙,我不会让你死的。"我相信他,因为他不曾使我失望,“冥界的兮陌与我速来有些交情,此丹药便是他炼制的。”
我不知晓炼制它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我只明白身为天界的上神不能与冥界有任何联系,何况他还是冥界炼药鬼才兮陌。
我向往已久的金光流苏是他陪着我去看的,我和他的影子被光线拉得老长老长的,我学剑法总是很快的,只因我想得到他的夸奖,再后来他给了我一本三界全书供我闲时观看。
那日他替了绾青丝,梳了我很喜欢的发样流云簪。
“阿笙,清风圆寂了。”他的手指穿过我的发丝,别样温柔,“你可愿当掌门?”
“圆寂?”我知道我以后都无法看见那个慈祥的老者,“为何是我?”
“流桑值痴心于他的医术,紫奕心性浮躁不适合,唯你是最适合的。”
我从镜子中看着他的俊颜:“那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他说了我便信了。
我位列掌门之时,岳山很是热闹,纪凌霜将流觞琴赠予我,连带着一簇冥火,可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但我觉得他好像就在我身边,我感受的到。
流桑说,他与冥界的关系匪浅,清风的圆寂是他造成的,我根本不信,可他又说不久之后霜便会迎娶冥界的小公主风音,我突然便慌了。
所以,之前的种种便是我的一厢情愿吗,我甚至收到了他的请帖,我不明白,他说过的不会离开是要食言了。那日,我随身只携带一方古琴下山,名唤流觞,肃杀之气在一片祥和的喜庆中格格不入,原来他穿喜服的样子也很好看。
礼官高呼“礼成”之时,我只觉得一股异香涌动,体内的力量在叫嚣,我应该杀了她,这样霜就可以和我回岳山了。
流觞一出,我的指尖泛着点点流光在琴弦上划出一道道弯月,直逼风音,但都被她挡住。我提起灵力,如鬼魅一般出现在她面前,一柄灵力所化的利剑刺入她的心口,她的血是温热的,喷洒在我的脸上,沾染了我的白衣,我看着她倒在我面前,死不瞑目。
至此,我才反应过来我杀了她,我明明只想见见霜,问他为何这样做,他的承诺可还作数。我不想杀她的,可他们都不信,连我自己也不信,毕竟我的白衣上还有风音的血。
纵然我是岳山掌门,可公然杀害冥界公主,那些神仙们给我安了不少罪名,天雷劫,废修为,剥夺尊号,他们都想在我身上尝试,不到一日,我便从敬畏的真上,沦为众神仙可欺的囚神。
行刑那日,流桑来看我,那日他突然说小师妹你还没有见过我真实的样貌吧?我才发觉他与冥界的兮陌居然是同一人。他并无实体,却破开了天锁,只有剑灵才能做到如此,我曾听闻清风说过,上青剑的剑灵因为执念,一生都在杀害剑的主人,我在想我的霜遇到了危险,我得去救他,让他提防流桑和兮陌。
“只是师兄,你为何这样对我?我自问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冥界小公主大婚那日,我明显是中了幻术,平时的我怎会有实力一击杀死风音,如果那日我见到的霜也是幻术,那么他到底在哪。我想挣脱流桑对我的控制,可灵力在不断流失,流桑说:“这是一场梦,梦醒之后,梦中如何,便忘个干净。”
此后,我便只是岳山的真上,过往种种与我无半分关系。
5晓风干,泪痕残
百里梅园,我说的一切他还记得,梅树是我浣云殿的品种,朵朵朱砂梅盛开,像极我与他初见的那年,我于大雪纷飞之日,朱砂梅绽放之日,在一众子弟中倾心于他。
我看着他飞快来到我身边,他的声音不可抑制的颤抖。
“阿笙,可还好?可有受伤?”我不明白他为何从上神变为冥界之主,我不明白他为何要食言,他从不曾向我解释,只要我信他便可。
低沉的夜色,梅香中夹杂着不易察觉的异香,曾让我失神杀了风音的异香再次出现,原来我真的从未看清过我的流桑师兄,因为执念他究竟还要杀害多少无辜的性命。
我看着自己的指尖凝聚的灵力逐渐成一柄利剑,我想要发泄,我应该把剑刺入他的身躯,只是我很痛苦,看见他受伤我是不愿的,然后我把剑插入自己的手臂,血花喷洒,一道红在我衣袖上绽放。
他猛然抓住我的胳膊,为我止血,万分温柔,生怕弄疼了我。
“霜,你会离开我吗?”我还是问了从前一样的话,渴望得到他的承诺。
可是他踌躇了,我觉得他是不喜欢风音的,若是喜欢她,为何不杀了我替她报仇呢,也或许他是相信我的,可是他的沉默让我害怕。
流桑的禁术若不能杀掉所杀者,那么我便会丧失所有本性,沦为名副其实的杀人工具。
“有我在,定然护你一世安好。”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拿过我的手像从前那样扫过琴弦,他说过流觞琴伤不了他的,可为何现在的他这么虚弱。
“往后,我不会再离开你了。”他在消散,我想捧一手留在心口,到头来却是什么都没有。
我发了疯似得回到岳山,在山洞中找到奄奄一息的流桑,他的眼睛几乎灰白色,一身青衣极其狼狈,与我记忆中那个温润如玉只懂得炼药的师兄截然相反。
“流桑,我要你救他。”我匍匐在他身边,“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我有些魔怔,堕神的印记在我额头若隐若现,若是能救他,即便身处地狱,成为堕神又有何妨。
“他若是看见你如今的模样不知会不会后悔。”流桑惨然一笑,“你既已知我是剑灵又为何要来求我,这执念又岂是说放可以放的。”
“你是剑灵,他若死了,你也会死。”
“没有关系,谁让我是上青的剑灵,倘若不是,我和他也会是很好的朋友。”
“清风圆寂是为了救你,我曾告诉他,若他娶了冥界的小公主我便把丹药给他,谁知他宁愿成为堕神也不愿背弃你,不然你以为天诛箭的伤口是那么容易好的。后来,你入了幻境杀了风音倒是我没想到的.....”流桑消散了,我的霜真的没有了,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他。
我还是回到浣云殿,躺在那棵朱砂梅树上,用自身仅存的灵气去浇灌它,可再也没那个让我下去学习剑法的他。我想,六道轮回,若有我陪着他,必然不会孤单。
霜叙
我是纪凌霜,阿笙死的那日,我正好渡劫成功回到天界,我也是在那时才明白我对她的喜欢是注定好的。
当我还是上仙的时候,总会随手浇灌一些灵力给天界灵池里的一株并蹄莲,它日日汲取养分,在一众鲜花中着实耀眼,渐渐地我有些期待它盛开的那日,会是怎样的芳华。
后来,灵池里不见它的身影,我突然有些发慌,问了百花仙子才知晓它生来便是上神,着实太顺畅,便去了岳山渡劫。
索性我便一同跟了去,我同她以为的天长地久不过是须臾之间。眼泪这东西我从来不曾有的,可看着她消散在朱砂树上,还是湿了眼眶。九黎山的百里梅园,我托了土地公运到了我的宫殿,我想她一定会喜欢。
彼时,乌云后缀金光流苏,我去了往生石迎接我的阿笙,这样好的景色若没有她又有什么值得欣赏的。
那时,我只知晓我的阿笙她只是阿笙,从来不是旁的什劳子身份。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