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木街上的房子都是那种双层的木楼房,楼与楼之间紧贴在一起。由于环境潮湿,这里很少住人。我们在一扇破破烂烂的门前停下,门上斑驳磨损的金属门牌上依稀可见23两个数字。师父把手伸到门锁捣鼓了几下,门“吱呀”一声开了。
房子深处传来啪啪的鼓掌声和咯咯的狂笑声。“哈哈哈哈哈咳,咳哈哈哈……我真佩服你们二位。你们瞧瞧你们二位自己,浑身挂彩,衣衫残破,居然还有寻到这里来的勇气。低头看看自己的徽章吧,一个四星法师带着他的一星徒弟,居然来敢找堂堂沙影妙手的麻烦!不自量力!”
我循着声音抬头望去,一个高大而苍白的身影坐在房间尽头的高背椅上。椅子本来就很高了,可是它还是被摆在了一个阶梯平台上,居高临下仿佛王座一般。背后蜡烛更加苍白的亮光,把他的影子扭曲得很长很长,显得诡异而恐怖。
高坐在远处的,正是我们的对手康拉德·里弗斯。正如老巴克特说的一样,他的声音又尖又细,刚才简直就像指甲逆着刮过黑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是师父的笑声,洪亮、中气十足。“咱们毕竟都斗了这么久了,有什么话不能挑明了说呢?你的那些所谓作品,早就不复存在了。你还记得刚才我那顺藤摸瓜找上你的情景吧?虽然只有那么几秒。你那引以为傲的精神力,在我这里根本不堪一击!这么点时间已经够我看很清楚了。”
里弗斯脸上的表情没有变,但是我还是能感到他说话声音中夹杂了些许颤抖。“呵呵……别开玩笑了!我还有压箱底的绝招没使出来,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我沙影妙手就会这样失败?”
我听了心里不免有些发怵,担心他真的还有什么手段。
“铮”的一声,从两边角落里各飞出来一具傀儡。但是师父毫不慌张,身形一转,两手轻轻一扳,这正是“八极手”中的巧招。两具傀儡兀自撞在一起,委顿在地。刚想站起,却被师父啪啪两掌,打的破碎。
“别做什么无畏的反扑了,没用的。”师父叹了口气,“如果残忍的谋杀也能被你称作艺术的话,那你在这里用着这些艺术品去作恶还有什么意义。快快投降吧,兴许在法师监狱里还能找个舒服点的单间呢。”说罢,双手结出法阵,走上前去。
“等等,等等!”里弗斯叫道,“一个艺术家到最后关头也不会放弃他的艺术。我们之间的对决,必须是符合艺术的……”
“哦?”师父歪了下头,“愿闻其详。”
“我们,只能用冷兵器决斗,不许给武器附魔或者使用其他类型的攻击法术。”里弗斯说着,从位置上站起,慢慢地走下来,一边抽出背后的长剑。这把剑或许又是展览馆的某一件藏品,跳跃着惨白的烛光,难以逼视。比起前面展览馆骑士手里的那把,这一把有过之无不及。
“行吧,我就奉陪到底。云曦,站远一点。”师父顺手从地上捡起一把剑,手腕带动剑身画了个圆圈。“进招吧。”
师父话音未落,里弗斯便挺剑直攻,白晃晃的长剑宛如毒蛇般猛扑过来。师父挥剑格挡,一时间房内人影与剑影交错舞动,金铁相击之声当当不绝。
里弗斯攻势凌厉,招招都是致人死命的杀手。但师父依然不紧不慢,招式看似滞拙,却无一不应对地严丝合缝,暗藏反手。沙影妙手攻势渐慢,师父稳步反击,刷刷三剑,就将他逼得倒退几步,险些摔倒。
“投降吧,你赢不了的。”师父冷冷地说。
我们的对手显然不甘失败。他剑尖一指,立时又冲了上来,尽力一刺,这时他门户大开。正当我觉得这样的攻击无异于送死时,他突然左手拇指捺出,直往师父胸膛。是那招“雷霆指刺”!
“哈哈哈哈哈!小姑娘!多谢你教我这一招!”里弗斯的狂笑传来,而我脑中一片空白。双管齐下就算师父能挡住一招,另一招势必会给他造成不小的伤害。可恶!我刚想怒斥这个说话不算数的混蛋,可突然腹部剧痛袭来,我眼前一黑,不由得坐倒。
恍惚间,我看到师父手中剑光闪动。“嚓嚓”两声,那攻向他心口的两招被瞬间化解。“真可惜,你在最后关头还是犯了致命错误。你刚才看似是用的两招,但你情急之下,没有使出一心多用的法门,两招并非同时使出;再加上一晚上的恶斗让你的魔力有所减弱,所以你那两招在我看来,是一模一样的。我既然能挡住第一招,就能依葫芦画瓢挡住第二招!亏得你是个这么厉害的傀儡师,总归还是不甚熟练,让你在紧要关头还是下意识把学到的忘得一干二净。”
师父将剑尖调转,指向里弗斯。“你不仅输了,还输得毫无荣誉。当初是谁说的完全用冷兵器决斗的?为了杀掉我连自己的艺术也不坚持了,真是可笑。”
“我——还没有——输!”里弗斯从嗓子里挤出这句话。他猛地向我发射魔法弹,却被师父轻松挡开。
“那也没办法,真是够了。”师父叹了口气,“我现在就用你口中符合艺术的方式来做个了断!云曦,看风雪剑法!”
还没等里弗斯出手呢,师父的身影有如鬼魅般闪了过去,剑影片片纷飞,当真是应了师父曾经说这套剑法的得名口诀“敏捷如疾风,飘逸似细雪”。里弗斯高大的身影突然僵住,然后裂开成无数碎片。
原来他一直把自己藏在一具傀儡的躯壳里,难怪我看不见他表情的变化。我凑上前去,只见一地木铁片之间蜷缩着一个尖嘴猴腮的矮小男人,正是里弗斯不假了。师父的剑尖抵在他喉咙附近。
“杀……杀了我吧……”
“杀了你?我可没这个随便杀人的权利。”师父道,“你为了一己之私欠下了这么多条血债,实在是天理难容了。我会把你交给法师监狱,让他们去审判你的罪恶吧。但愿你在余生里能够忏悔。”
果然不出我所料,回去之后和子狠狠地把我师父数落了一通。师父自知不好说什么,只是笑着说“喝酒,喝酒”,一边不停地给她的杯子满上。
“我算是好久没来风吹镇了,”和子干完一杯杜松子酒,“哎云曦,听说你们这儿有个什么展览馆还挺值得一去的,什么时候你们带我去看看?好像说是重新装修了好久,刚刚才又开来着。”
我和师父相视一笑。“这次恐怕是不成了,它还要继续修上一阵子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