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的九月。
幼儿园上学的儿子带回的作业:一本阅读练习本,一本像笔记本般厚重的作业本,据说可以用三年。我的首要任务是:给作业本穿上“衣服”,也就是给作业本包上书皮。
我摸着脑壳,迅速搜寻着关于包书纸的所有记忆,语文书、数学书,父亲折报纸的场景,毛笔写下的俊秀的字迹,同学各式各样的包书纸,还有那个美丽的校园,像短剧般,如潮水般涌来……
作为农村人,每年的三、九月开学报到,是开心又烦恼的日子,开心的是不用整日整日干农活了,烦恼是因为交书学费。多数人会因为学费而犯愁,背着干瘪的帆布包,迟迟不来报到。很多时候,家里都能按时交费,让我领到崭新的课本。偶尔一次,也会因为资金“周转不灵”,交不上学费。看着同学们都领到了课本,心里好生羡慕。
几经波折,终于领到了“新书”,心情好得不得了,规规矩矩地放在桌子上,一本一本翻开浏览,写上工工整整的名字,整整齐齐地装进黄色帆布包里,背着回到家,高高挂在沙柱的钉子上。干完农活,在门口的小沟边洗净了手和脚,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搬来低板凳和高椅子,取下帆布包里的新书,趁着晚霞的余晖,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
父亲从房间出来,手里拿出一沓报纸,爱看报的他,每次去村公所办事,总会带回一些报纸,搁浅在房里的柜子里,母亲时不时用它来扎扎腌酱菜罐的口子,铺在地上挡挡房梁上挂着的火腿掉下来的盐巴。我浏览过报纸的内容,比如“xx日报”,不是新闻就是消息,最后一版是两三篇图文并茂却读不懂的文章,没啥意思。
父亲拿它作什么呢?
正想着,父亲拿来了板凳,坐在我旁边,手里拿着的除了报纸,还有剪子,尺子。他轻柔地拿起报纸上折下折,用尺子裁着,剪子剪着,然后把我的新书放在上面,左右打量着。我疑惑地望着他,他抬头对我微微一笑,双手在报纸上迅速翻飞着,折叠着,不一会儿,我的新书就穿上了一件报纸“衣服”。全部包好后,父亲拿出了墨汁和毛笔,一气呵成地在封面上写着“语文”、“数学”、“思想品德”、“自然”,x年级,吴xx等。我惊讶着,欢喜着,抚摸着这件精美的衣服,打心里崇拜父亲,也暗暗记住了父亲的这门“手艺”。
背着父亲包好的新书,每次从帆布包里拿出来,看见父亲的字迹,闻着混合着油墨和霉气的味道,仿佛有种魔力吸引着我,驱使着我翻开书来看。有时上课打瞌睡,把书合上,看到封面上断断续续的铅字,瞌睡虫就飞走了。同学们看到我的课本,纷纷效仿。一时之间,兴起了一股“包书”风:各式各样的包书纸,报纸,牛皮纸,画报纸,更有甚者准备用油纸来包书。
不管用什么纸包,书皮用不了多久,就会被翻成“白菜叶”,揉成“腌菜叶”,被画得体无完肤,经过长期的摩擦,封面或侧边开缝,断裂,最后不翼而飞,剩下崭新的课本封面,像刚发时一样。有耐心的继续给书做“衣服”,任性的就随它而去,用到书边卷起来,封面的油纸翘起来,油纸脏了,就把油纸撕掉,只剩下印着的图案,又像新的一样,不久,图案连着“语文”字样夜被磨去,只剩下白色光秃秃的壳子,最后连壳子也不知去向……
“咕咕”。
信息声响起,原来是幼儿园微信群里问要不要包书纸,要的话,她们帮着一起购买。我知道她们说的包书纸,是工厂里用机器统一做好的塑料壳或油纸壳,像手机套一样套上去就可以,简单,方便,实惠。
我毫不犹豫的说:我家自己折,不买。
从日落折到日暮,折包书纸的我,好像怎么折也折不好,不是前面不够,就是后面长的。勉强折好了,但是怎么看,都没有那时折得好,更不用说和父亲的媲美。
也许,不是折包书纸的手艺生疏了,而是,三十而立的中年人,再也回不到十多岁的少年时光了。
2017.9.10 教师节 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