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然雪婵
1
这是龙猫第二次因为她“男朋友”的事情来深圳看我。说是看我,还不如说是“散心+疗伤”。
龙猫是我的发小,小时候我们住在一个院子里,经常厮混在一起。由于我们都很喜欢宫崎骏的漫画,而她那时候又矮矮胖胖像极了龙猫,所以便被我赐名“龙猫”。高考后她去了北方念大学,毕业后随男友去了大连,而我,便一直留在深圳。
她男友是她同学,追了她一年,在大二时才正式在一起。她一直就是个异常纠结的天称女,所以终能下定决心答应那个男生,就说明她很爱这个男友。以至于那段时间每天晚上她都要到我面前来秀一次恩爱,嘲讽我这个孤家寡人。
但在毕业后的第二年,她第一次只身来到深圳寻我。我仍然记得那个雨天去接她时,她只带了一个行李箱,眼睛微肿,妆容枯槁,头发凌乱,一见到我便伏在我肩头失声痛哭,嘴里含含糊糊说着什么,我费了好大劲儿才听出一二,她,失恋了,并且,辞职了。
接下来几天她便窝在我家。白天我去上班,晚上一回到家,却总能看到茶几上躺倒的几个酒瓶子,和醉得不省人事的她。半夜她悠悠醒转,冲到洗手间一顿狂吐,我便手忙脚乱地为她擦洗和换衣。一连好几天,都是这样。
这世上最折磨人的,便算是情伤了吧。
那段时间,只要她是清醒的,便会不停地喝酒,无论我怎么安慰、怒骂都没有用。好不容易清醒的时候,她便抱着我大哭,不停地问我“为什么他要这样对我”“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在与她清醒时断断续续的对话中,我终于知晓他们分手的原因。老掉牙的原因,男方劈腿。
他们在一起5年。我知道她一时放不下,也曾想打电话给那个男生结结实实地骂他一顿替她出口气,但没等我拨通电话,手机便被她夺过去,她冲着我大喊“你要是敢打给他,我就跟你绝交!”
吓得我以后再也不敢提这事了。
她自小便是个骄傲的人,彼时心痛至此,她仍强力忍住心中想联系他的冲动,我想她从大连跑到深圳,也全然是为了避免自己一时定力不够跑去找他吧。
那段时日,我与她斗智斗勇,全数没收她的手机和钱包,唯恐她再去买酒。那时她吃什么吐什么,我便只能哄她吃点流食,周末把她拖出去看风景逛商场买东西,晚上听她叨叨和发泄。
对于失恋的人,旁人说再多都是无能为力的,我能做的,便只有陪着她。
所幸大半个月后,她逐渐回归正常,能吃进一点东西,不再长时间发呆,也愿意经常出去走走。再后来,我每天下班都能吃到她亲手做的饭菜,我便知道,她已经开始慢慢走出来。
2
五一劳动节的假期里,我陪她在香港旅行了三天。我们坐在酒店阳台的沙发里,天空里繁星点点,维多利亚港上星光璀璨,晚风拂动她亮黑修长的直发,她姣好清丽的面容印在晕黄的灯光下,眼神迷离。
过了许久,她悠悠开口:
“我大一整个学期的选修课都没去上过。那个晚上,我去上最后一次选修课,最后一堂课老师会划重点,过两天就会考试,为了奖学金我想着我一定不能缺课,但当时我刚从咖啡厅打工回来,回到南校区换完了衣服,课程已经开始半小时了,课堂在北校区,足足有30分钟脚程。”
“于是我拼了命地跑,跑到田径场的时候,他骑着自行车过来了,说他也要去上这堂选修,还说认识我让我上车,我看时间紧迫,便跳上他自行车后座,跟他一起去上课了。之后他将选修课所有的笔记都复印了拿给我,那个学年我拿到了学校最高的奖学金。”
“他来恭喜我,让我请他吃顿饭。我还记得,那天他刚刚剪了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穿着一件白色长T,米灰色休闲裤和白色球鞋,他给人的感觉一向干干净净的。我想也是多亏他帮忙,我的学分才能达到全优,于是欣然答应。当然,那顿饭最后是他付了钱。”
“之后也有过交集。突然有一天,他说很喜欢我,让我做他女朋友。其实在那之前,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便对他有了不一样的感觉。但是你知道的,我是个很纠结的人,对待感情我也一向很谨慎,我只是想谈一场永不分手的恋爱。我足足纠结了一个学期。大二时才正式跟他在一起。”
“和他在一起我真的很开心很满足。不是因为他帅气,而是跟他在一起的那种感觉,我从来没有过。我以为我们真的会谈一场永远不分手的恋爱,可不曾想我们这个永远,也太特么短了。我就说嘛,这世上,哪那么轻易就有‘永不分手的恋爱’啊……”
“无数次,我都好想不顾一切地去找他挽留他,只要他还愿意跟我在一起,要我做什么都行。我知道你又要说我怂了,明明犯错的是他。不过我当时脑中闪过很多次这样的念头。但最终,我一次也没有,连一条信息都没有勇气发出去,我有我的骄傲和自尊。我用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来接受他已经不再属于我这个事实。”
沉默了良久。
她转头望向我,目光悠悠,用力握了握我的手,随即抱抱我,头搁在我肩头,喃喃地说了声“谢谢你”。
送她回长沙的那天,阳光很好,天空很蓝。高铁站里人来人往,有依依不舍抱在一起的情侣,有目送父母离开的青年,也有一个个戴着红领巾由老师领着去夏令营的小朋友。看着比我高出一个头的她,我竟有些鼻酸。
她长臂一伸,抱了抱我,笑道:“我要回长沙开始我的新生活了。”
“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知道知道。Move on,还有,滴酒不沾。”她一边替我整了整帽子,一边说。
那天我送走了她,也送走了她青春时代里那段掏心掏肺却无疾而终的爱情。
3
而今,过了三年。她再次来到深圳,寻我。听她说这次的主要目的是出差拜访一个客户,我那颗悬着的心稍稍安了些。
晚上她开了半年前同事送我的那瓶搁在柜子里许久的红葡萄酒,悠然躺在沙发上,小口小口啜着。
“深圳的冬天就是舒服,”她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把脸凑到我眼前,俏皮道:“我以后每年都来你这里过冬可好?”
“可以。先把上次那笔账结一结。”我这句话一出口,她狠狠剜了我一眼。
“他来长沙找我了。想跟我重新开始,并且向我求婚了,还说以后会在长沙定居。”她摇着杯中的酒,缓缓地说着。
“什么?”我一惊坐起,敷在脸上的面膜直直掉下。
“别激动别激动”,她拾起我掉下的面膜妥妥地帮我敷好,按着我重新躺下,说:“我没答应他。”
我直直望向她,等着她的下文。
“我承认,我的确还未完全放下。我也想象过无数个他重新回来找我的画面,赌气般地,在心里试镜了每一个环节,我要如何羞辱他,如何谴责他,如何将我之前受过的罪加倍奉还给他。”
“这三年里,我去过很多地方,有时候是出差,有时候是独自旅行,我发现我无论到哪,脑子里都会自动跳出我和他一起出游的画面,那些温馨温暖的曾经。我虽删除了他一切的联系方式,但那个号码,一直深深种在我的脑子里,怎么拔都拔不掉。所幸,我一次也没拨出去过。”
“后来他真的来找我了。但我发现,我也再没有了羞辱他、谴责他的欲望。再次见到他,我只是心疼自己,心疼自己苦了自己这么多年。那一刻,我才知道,我终是放下了。”
“我曾经说过‘一辈子’,可我才发现,一辈子太长了,长得足够改变一个人,忘掉一个人,甚至再爱上另一个人。所以,他陆谦凭什么觉得,我还会在原地等他?”她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我揭下脸上的面膜,又给她倒了一杯酒,索性陪着她一起喝:“过期的爱情,就如那过期了的酒,色泽、气味或许不会相差太远,但只有品尝过后,你才会发现,无论多好的调酒师,也再调不出之前那个味道了。所以,你还是让他有多远滚多远吧。”
“你知道吗,长沙今天下了第一场雪了。初雪之后,会有漫天飞雪,也会有春暖花开。”她握着酒杯,释怀一笑。
4
在我们的青春岁月里,总会有一个关于爱情的旖旎醉人的梦。年少的我们,深信万水千山走遍,你在身边,才是最美的风景,于是总想拼了命地去留住那一道风景。
可这世间,又有多少人得以与那年少时的梦中人相携走完这一生?
世界上最忧伤的事,就是种种甜蜜往事,已成回忆。
而又有多少人,守着那些回忆不肯放手,总是想着如果当初,我再拼命爱他多一点,我再懂事成熟一点,我们是不是,就能有一个永远。
然而没什么如果当初,不管重来多少次,人生都肯定有遗憾。
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知道时光的含义,不是所有的人都懂得珍惜,这世间并没有分离与衰老的命运,只有肯爱与不肯爱的心。
看淡了,天,无非阴晴,人,不过聚散,地,只是高低。做最真实的自己就好了,总有一个人,他会爱上你的一切。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