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道吾圆智
道吾圆智禅师,在早期的《祖堂集》、《宋高僧传》和《景德传灯录》中,其法名写作圆智。但是在后来的《联灯会要》、《五灯会元》、《指月录》等等众多的典籍和资料中,都把他的法名写作宗智。
鉴于《祖堂集》、《宋高僧传》是早期的记载,而且相比于后来的禅宗典籍其可信度更高,所以本书依照其相关记载,写作圆智。不过,你要是在禅宗典籍和各种资料中看到道悟圆智和道吾宗智,要明白他们都是一个人的不同名字而已。
一、早期参学
圆智禅师,钟陵建昌县(今江西九江市永修县)人,公元769年出生,俗家姓王。
圆智禅师在家里并不是个独子,他还有个小十四岁的弟弟,不过这个弟弟在很小的时候就来到本县石门山泐潭寺出家了。这个弟弟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云岩昙晟禅师。
云岩昙晟来到泐潭寺后,就跟随在百丈怀海禅师身边,而怀海禅师看到云岩昙晟敦厚老实却又为人心细,于是就让他作了自己的侍者。
后来怀海禅师来到百丈寺弘法,昙晟禅师也跟了过去。
昙晟禅师出家去了,圆智禅师在家里一边照顾老母亲,一边在地方上担任着传递文书和情报的官员。一直到母亲去世,圆智禅师还在四处奔波传递文书和情报。而此时的圆智禅师,已经是个四十多岁的人了。
这一天,圆智禅师外出送政府文书,因为这个文书非常重要,所以圆智禅师快马加鞭,一天之内竟然跑了五百里。圆智禅师在送完文书准备歇息的时候,正好路过属于百丈寺的田庄,于是圆智禅师便走入田庄去想找点斋饭吃。
事有凑巧,作为怀海禅师侍者的云岩昙晟正好也在田庄里,田庄的庄主看到有官差进来要吃斋饭,于是就叫昙晟禅师出去接待。
昙晟禅师见到圆智禅师后,觉得此人非常的眼熟,而且说话的口音也是自己家乡的。于是赶紧招呼圆智禅师坐下,然后问道:“大人是什么地方人啊?”
圆智禅师回答道:“锺陵建昌县人。”
昙晟禅师心中一喜,赶紧又问道:“贵姓?”
圆智禅师道:“姓王。”
昙晟禅师出家时还小,现在已是满过三十的人了,容貌变化那是很大的,所有圆智禅师认不出弟弟来。但是昙晟禅师离家时,圆智禅师已是个成年人了,所有即使一二十年后,容貌也不会发生重大的变化。
所以这一来,昙晟禅师立即确定了此人正是自己的亲哥哥。于是哭喊着哥哥的名字上前紧紧地拉着圆智禅师的手不放开。
圆智禅师在这里碰上自己出家快二十年的弟弟,也不由得非常的高兴。
昙晟禅师啼哭着问道:“哥哥,母亲还好吧?”
圆智禅师流着泪道:“母亲日夜思念你,把眼睛都哭瞎一只了,现在已经去世了。”
兄弟二人相拥痛哭一番后,昙晟禅师便劝说哥哥出家。圆智禅师想到家里老母也去世了,而且世事无常,也就同意了。
于是昙晟禅师便带着圆智禅师来到百丈寺参见怀海禅师。
见到怀海禅师后,昙晟禅师道:“师父,这个是我的哥哥,他也想跟随师父出家,您看可以吗?”
怀海禅师看了看圆智禅师道:“他不能在我这儿出家。”
昙晟禅师着急的道:“那怎么办啊?”
怀海禅师慈祥的道:“你不要急,你可以把他带到你惟俨师叔处出家,你可以告诉你师叔,就说你哥哥是我让他来的。”
怀海禅师作为当时禅宗江湖当之无愧的第一高手,昙晟禅师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哥哥跟着怀海禅师学习的。
可是怀海禅师却不想误人子弟啊,因为此时的怀海禅师,已是九十余岁的高龄老人了,他知道自己在这个红尘俗世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又怎么可能把一个刚入寺的学生培养成人才呢?
而在当时的禅宗江湖,唯一可以和怀海禅师相媲美的,只有石头系的掌门人药山惟俨了。所以,把圆智禅师推荐到惟俨禅师那里去学习,自然就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了。
得到师父的允许后,昙晟禅师赶紧带着圆智禅师来到了惟俨禅师那里。
惟俨禅师看到是大师兄推荐来的,自然毫不犹豫的就收下了圆智禅师。
圆智禅师在惟俨禅师那里出家后,昙晟禅师又带着他来到了京城受戒,然后又一起回到了百丈寺。
圆智禅师在百丈寺学习了一年后,才和弟弟告别,再次来到湖南省津市市药山跟随惟俨禅师学习禅法。
有一天,惟俨禅师问圆智禅师:“一句子如何言说?”
圆智禅师道:“有一人总不曾言说。”
惟俨禅师又问道:“大藏小藏从何来?”
圆智禅师道:“傍出。”
惟俨禅师对于圆智禅师的回答感到非常的高兴,自然圆智禅师学习起来也是非常的有兴趣,而且越学越觉得滋味十足。
不过,随着自己禅学水平的提高,圆智禅师觉得昙晟禅师的水平差得太远了啊。既然他在怀海禅师那里待了快二十年了都没有毕业,哪为什么不换个学校换个老师试试呢?
于是圆智禅师马上就给昙晟禅师写了封信,在信中圆智禅师写道:“石头是真金铺,江西是杂货铺,师兄在彼中堕根作什么?千万千万,速来速来。”
昙晟禅师接到信后,不但没有一点高兴的心思,反而愁闷得不得了。因为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自己根本就拿不定主意。
这一天,昙晟禅师侍候着怀海禅师,直到半夜三更了,他还在怀海禅师身边待着。
怀海禅师关切的道:“昙晟啊,这么晚了,你也回自己房间歇息去吧。”
可是怀海禅师这样说了,昙晟禅师依旧不肯离去。
怀海禅师那是个老江湖了,自然看出昙晟有事的。于是关切的问道:“昙晟啊,我看你成天愁眉苦脸的,一定是心里有事啊。如果真有什么事的话,尽管给师父说就是了。”
昙晟禅师马上道:“没事,没事。”
可是昙晟这点伎俩怎么瞒得过怀海禅师。怀海禅师道:“是不是收到了哥哥的来信啊。”
昙晟禅师低着头道:“收到了。”
怀海禅师道:“给我看看吧。”
昙晟禅师赶紧回房把信拿了过来递给怀海禅师。
怀海禅师看完后道:“果然是‘生我者父母,成我者朋友’啊。你不用在我这里待了,明天一早就到惟俨禅师那里去吧。”
昙晟禅师听师父这么一说,赶紧跪在了怀海禅师面前道:“师父啊,我跟随你二十年了,怎么会离开你去别处呢。”
怀海禅师笑着把昙晟禅师扶了起来道:“没事的,没事的。我给惟俨写封信说一下就行了,另外我还有信物送给他,你也一起拿着,明天一早就到药山去吧。”
看来,怀海禅师的心胸是非常宽广的呢。对于跟随自己二十年的弟子,照样会让他去别处重新拜师学习的。而且为了打消所有人的顾虑,还专门写信并附上信物,以此安天下人之心。这在尊师重教封建宗法体制异常严格的古代,那是非常罕见的呢。所以,怀海禅师作为当时禅宗江湖中无人可及的大师,实在是实至名归的啊。
从此以后,圆智禅师和昙晟禅师两兄弟就聚在一起跟随惟俨禅师学习了。
有一天,惟俨禅师来到课堂上给同学们上课道:“法身具四大,阿谁道得?若有人道得,与汝一腰裈。”
话音刚落,圆智禅师马上站了起来道:“性地非风,风非性地,是名风大。地、水、火大,亦复如是。”
惟俨禅师对于圆智禅师的回答非常的满意,于是马上就奖励了一件腰裈给他。
有一天,惟俨禅师在给同学们上课时讲道:“我有一句子,未曾向人说。”
不料圆智禅师在下面不以为然的道:“相随来也。”
另外一个学生没明白惟俨禅师的话语,于是站起来问道:“请问师父,一句子如何说?”
惟俨禅师道:“非言说。”
圆智禅师却一针见血的反驳道:“早说了也。”
“我有一句子,未曾向人说。”其实就在此时你已经向人说了啊。“非言说”,其实也是说之一种啊。看来,圆智禅师的见解和机锋,都是非常高妙的呢。
有一天,圆智禅师看到昙晟禅师在补鞋,于是走过去问道:“弟弟在干什么呢?”
昙晟禅师看到大哥明知故问勘辩自己来了,便回答道:“将败坏,补败坏。”
圆智禅师却不认可昙晟的回答,他纠正道:“你为什么不说‘即败坏非败坏’呢?”
两相对比,即败坏非败坏之佛理,确实更深刻而彻底。
对此公案,粟庵鼎禅师作偈评唱道:
珊瑚枝上产鸳鸯,相唤相呼水国忙。
岂是断肠声怕听,冰心一片请谁扬。
有一天,圆智禅师和昙晟禅师两人结伴到师叔南泉普愿禅师那里去参学。
普愿禅师问圆智禅师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圆智禅师道:“圆智。”
普愿禅师马上勘辩道:“智不到处作么生圆?”
圆智禅师道:“切忌道着。”
普愿禅师点头道:“确实如此,道着即头角生。”
三天后,圆智禅师和昙晟禅师在后院干活,普愿禅师走了过来问圆智禅师:“圆智啊,三天前我们说道:‘智不到处切忌道着,道着即头角生。’合作么生行履?”
圆智禅师根本就没有回答,站起身来就走回僧僚去了。
而普愿禅师看到圆智禅师走了,也回方丈室去了。
圆智禅师看到普愿禅师走了,便重新走过来继续干活。
昙晟禅师奇怪的道:“哥啊,刚才你为什么不回答师叔的话呢?”
圆智禅师道:“你不妨伶俐。”
可是昙晟禅师却搞不懂圆智禅师的意思。于是,他便来到方丈室问普愿禅师道:“师叔,刚才圆智为什么不回答你的话呢?我不能领会,希望师叔开示与我。”
普愿禅师道:“圆智却是异类中行。”
昙晟禅师马上问道:“如何是异类中行?”
普愿禅师道:“刚才不是说了吗,智不到处切忌道着,道着即头角生。所以直须向异类中行。”
可是昙晟禅师还是不能领会普愿禅师的开示。
智不到处切忌道着之意,也就是南岳怀让开示的“说似一物即不中”之意。既然说似一物即不中,所以,当你一旦口若悬河言辞凿凿的说二说三时,你就已经在盲人摸象画蛇添足了,你就已经生出不该有的“头角”出来了。
既然如此,你要想明白其中之真意,就只有断除你的那些多年来所知的所感的所学的知识、思维、行为等等,在异类中行才能有出身之路。
所以,当普愿禅师问圆智禅师该如何行履时,圆智禅师立即转身就走开了。因为大家都说的很清楚了啊:切忌道着,道着即头角生。既然如此,那我还道个什么呢?直接走开就是了。
数十年后,有个僧人拿着这个公案去请教云居道膺禅师道:“切忌道着意作么生?”
道膺禅师道:“此语最毒。”
僧人接着问道:“如何是最毒句?”
道膺禅师道:“一棒打杀龙蛇。”
对于普愿禅师和圆智禅师兄弟切磋之公案,北宋汾阳善昭禅师作偈评唱道:
言诠不到是同袍,拂袖归堂众乃淘。
沙砾真金无辨别,不须疑虑更忉忉。
北宋投子义青禅师也作偈评唱道:
金刚际下古髑髅,几被人踏血溅空。
明月任从君自掬,寒松那弃白云封。
圆智禅师和昙晟禅师离开南泉山回到了药山,刚一回来,昙晟禅师就拉着圆智禅师急冲冲的到惟俨禅师的方丈室去参学。
昙晟禅师先走进去把兄弟俩和普愿禅师的对话跟师父说了,然后问道:“师父,如何是异类中行?”这个问题他一直没弄明白,现在回家了,自然要赶紧找师父问清楚呢。
不料惟俨禅师打了个哈欠道:“我今天困倦得很,你先回去,另外再抽个时间来问吧。”
昙晟禅师着急道:“我今天特意为这个事来的呢。”
惟俨禅师还是不松口:“你先回去吧。”
昙晟禅师看到师父态度坚决,只得走了出来。
既然切忌道着,那么惟俨禅师这种绝顶高手又怎么会对着学生道出来呢?不过,昙晟禅师问如何是异类中行,其实惟俨禅师已经“行”给昙晟禅师看了啊,只是昙晟禅师不能领悟而已。
圆智禅师在屋外看到昙晟禅师不能当下领悟师父的开示,非常的着急,在不知不觉中竟然把自己的指头都咬出血来了。
等到昙晟禅师出来后,圆智禅师赶紧过去问道:“你问师父那则公案作么生?”
昙晟禅师道:“师父不给我说。”
看到昙晟禅师还是不开窍,圆智禅师便低头走开了。
对于这个公案,北宋丹霞子淳禅师作偈评唱道:
饥餐嫩草遥山去,渴饮寒泉曲涧回。
放荡不耕空劫地,暮天何用牧歌催。
明末清初的永觉元贤禅师也作偈评唱道:
拨转当头别有机,旁行一路少人知。
古殿云深无屐迹,春风草长过前溪。
有一天昙晟禅师生病了,而且病得很严重。圆智禅师得知后便来到昙晟禅师处看望弟弟。
两兄弟寒暄几句后,圆智禅师道:“离却这个壳漏子后,与你什么处得相见?”
人死了后在哪里再相见?对于真正的禅客来讲,这个问题不对啊,这还是俗人的见解呢。所以昙晟禅师马上道:“不生不灭处相见。”
可是圆智禅师却并不赞同昙晟禅师的话,他开示昙晟禅师道:“何不道非不生不灭处亦不求相见?”
对于这个公案,宋朝禅宗第一高手圆悟克勤禅师替昙晟禅师另外作答道:“何处不逢渠?”
元末明初的云居普庄禅师在给学生们上课时评唱道:“不生不灭与非不生不灭处,总无相见分。若问云居脱却壳漏子向甚么处相见?只向他道什么处不相见?”随即普庄禅师猛地把拄杖拿起划一划后,就离开教室回方丈室去了。
圆智禅师从惟俨禅师那里拿到毕业证书后,就离开了药山,开始了自己闯荡江湖的历程。
这一天,圆智禅师来到了他的师兄五峰常观禅师那里参方。
常观禅师问道:“还识药山老宿么?”
这不是在明知故问吗,自己的老师岂有不识之理?可是圆智禅师却一反常态的道:“不识。”
常观禅师紧逼道:“为甚么不识?”
圆智禅师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不识不识。”
明明是自己的师父,可是圆智禅师为什么矢口否认认识呢?如果能明白“说似一物即不中”之理,也就明白你无法“认识”自己的老师了,也就明白你无法准确的说出老师的一二三出来了。你无法说出,自然就“不认识”了。
对于这个公案,北宋丹霞子淳禅师作偈评唱道:
白云深处路难通,拟问踪由已涉功。
挂角羚羊无影迹,从容还落正偏中。
这一天,圆智禅师来到了师兄沩山灵祐禅师那里参访。
灵祐禅师问道:“甚么处去来?”
看到灵祐禅师勘辩自己来了,圆智禅师不动声色的答道:“看病来。”
灵祐禅师继续勘辩道:“有几人病?”
圆智禅师依旧不动声色的道:“有病的有不病的。”
灵祐禅师马上抓住这个话反问道:“不病的莫非就是你么?”
圆智禅师也抓住话头反问道:“病与不病总不干他事,速道,速道。”
圆智禅师的逼拶,自然是难不倒当时禅宗江湖名气最大声势最隆的灵祐禅师的,灵祐禅师马上道:“道得也与他没交涉。”
对于灵祐禅师和圆智禅师两人的交锋,南北宋交际间的宏智正觉禅师作偈评唱道:“妙药何曾过口,神医莫能捉手。若存也渠本非无,至虚也渠本非有。不灭而生,不亡而寿。全起威音之前,独步劫空之后。成平也天盖地擎,运转也乌飞兔走。”
明末清初的弘觉道忞禅师评唱道:“一千五百人善知识作与么语话,若是山僧,与他劈脊便棒。虽然,这一棒有负堕处。”
二、弘法道吾
圆智禅师在江湖上闯荡数年后,于唐文宗大和年间(公元827年——公元835年)游方到了湖南浏阳市北郊的道吾山。圆智禅师看到此山林木茂盛,怪石嶙峋,清泉叮咚,不由得喜欢上了这里。
于是圆智禅师就进入山中,在山顶盆地建造了一座道吾寺居住修行。从此后,圆智禅师也就以道悟圆智之名流传江湖了。
圆智禅师在道吾寺说法如云,自然吸引了众多的江湖人士前来切磋交流。
有个游方僧人来到了道吾寺问圆智禅师道:“如何是师父深深处?”
正坐在禅床上的圆智禅师一听,马上下床作女人拜道:“谢子远来,无可抵待。”
圆智禅师的这个招数传入江湖后,北宋投子义青禅师作偈评唱道:
骊龙海卧瑞云高,四望归宗万派潮。
木人来问西宫事,回惠东园一颗桃。
南宋疏山如本禅师作偈评唱道:
草户柴门谢子来,躬身下拜笑眉开。
深深密密亲分付,莫道宝山空手回。
南宋无准师范禅师作偈评唱道:
深深亲下拜,三代礼全该。
此意如不然,玉帛云乎哉。
有僧人问道:“无神通菩萨,为甚么足迹难寻?”在这个僧人的眼里,既然他没有神通,按理说应该是一找便着的,却怎么会足迹难寻呢?
圆智禅师道:“同道者方知。”
僧人接着问道:“师父还知吗?”
圆智禅师道:“不知。”
僧人继续问道:“为什么不知?”
圆智禅师不由得呵斥道:“走开,你不领会我的话语啊。”
有一天,圆智禅师指着佛桑花问身边的一名僧人道:“这个何似那个。”
僧人看到师父勘辩自己来了,却也没有慌张,他回答道:“直得寒毛卓竖。”
圆智禅师继续勘辩道:“毕竟如何?”
僧人道:“道吾门下的。”
圆智禅师道:“十里大王。”
对于这个公案,宋朝禅宗第一高手圆悟克勤禅师评唱道:“以胶投漆,验影知形。不谙正去偏来,怎解明投暗合。还委悉么?虾蟆跳上梵天,蚯蚓蓦过东海。”
南宋径山智策禅师评唱道:“不开户牖安知明月之光,不泛仙槎安睹天河之势。道吾以楔拔楔,这僧以智破智。虽然蓦路相逢,未免三头六臂。还委悉么?爱他年少子,翻作白头翁。”
有一天圆智禅师在寺里巡查,忽地听到一个僧人在念诵《维摩经》,正好念到“即时八千菩萨,五百声闻,百千天人,皆欲随从。”
圆智禅师马上上前问道:“他们甚么处去?”
这个僧人看到师父来勘辩自己,却不知道如何应对。
看来,这个僧人只是个死读书读死书之人。于是圆智禅师毫不客气的上前抓住他就打。
有一天,圆智禅师来到课堂上对同学们讲到:“高不在绝顶,富不在福严。乐不在天堂,苦不在地狱。”
圆智禅师这个教案传入江湖后,南北宋间的江湖第一高手大慧宗杲禅师针锋相对的道:“高在绝顶,富在福严。乐在天堂,苦在地狱。”
元朝了庵清欲禅师对圆智禅师和宗杲禅师评论道:“一人高高处观之不足,一人低低处平之有余。唱教门中足可观光,衲僧门下犹欠悟在。清欲又作么生?但将饭向无心碗,自有人提折脚铛。”
有僧人问圆智禅师:“万里无云,未是本来天。如何是本来天?”
圆智禅师笑着道:“今日好晒麦。”
学生诚恳的询问禅道之本来天,而师父去用现在头顶上的那个实实在在的天来回答,而且还特意指明其“好晒麦”之作用。
禅,只要你有一双慧眼,就能在生活中时时处处体悟到它的体和用的。所以,圆智禅师的这种答语传入江湖后,禅师们在教育学生互相勘辩时纷纷效仿这种招数,所以今天的我们就能在禅宗典籍中看到大量的类似答语。
这一天圆智禅师得知赵州从谂禅师要来道吾寺,于是立马穿上豹皮裈,然后拿着吉撩棒,早早的就在三门外等着。
从谂禅师刚一露面,圆智禅师老远就恭敬的边作揖边招呼从谂禅师。
圆智禅师和从谂禅师是同辈的人物,而且比从谂禅师还要大九岁,原本不该如此作为的啊。
自然,作为南泉普愿门下的头号弟子,从谂禅师看到圆智禅师无事献殷勤,却也毫不在意的道:“小心伺候着。”
从谂禅师作为同辈人当仁不让要圆智禅师伺候着,圆智禅师根本就没有生气,而是继续恭敬的作揖并高声应答着离去了。
对于圆智禅师和从谂禅师两人的这番表演,南宋无著妙总禅师作偈评唱道:“得人一牛,还人一马。虎骤龙骧,谁敢定价。三千里外见譊讹,生铁一团无缝罅。”
南宋潜庵慧光禅师作偈评唱道:“一吹无孔笛,一抚没弦琴。一曲两曲无人会,雨过夜塘秋水深。”
南宋野庵祖璇禅师作偈评唱道:
道吾作舞,一曲无谱。
若将耳闻,未敢相许。
这天,圆智禅师正在方丈室里和昙晟禅师的两个得意弟子洞山良价以及神山僧密聊天,忽地有人从昙晟禅师的云岩寺来送信给自己。
圆智禅师接过一看,原来是昙晟禅师感觉自己要圆寂了,于是提前写信给哥哥道别。
圆智禅师看完后对着洞山良价和神山僧密两人道:“昙晟不知有,我悔当时不向伊道。虽然如是,要且不违药山之子。”
对于这个公案,五代宋初报慈文遂禅师反问道:“古人与么道,还知有也未?昙晟当时不会,什么处是他不会处?”
北宋大愚守芝禅师也反问道:“道吾道昙晟不知有,悔当时不向伊说。只如与么道,道吾还知有也无?”
这一天圆智禅师正在大堂里坐着,他最得意的学生石霜庆诸禅师走了进来问道:“师父,百年后有人问极则事,我怎么跟他说?”
圆智禅师没有理会庆诸的问话,而是转头呼叫在一旁伺候自己的沙弥。
沙弥看到师父在喊自己,赶紧答应着。
圆智禅师对沙弥道:“你去给净瓶添点水。”
随即圆智禅师良久后,才装模作样的问庆诸禅师:“你刚才问什么呢?”
庆诸禅师张开嘴正要重复刚才的问话,圆智禅师站起身来就回方丈室去了。
庆诸禅师不由得心里大有所悟。
其实圆智禅师的这种类似招数,同时期他的师叔盐官齐安禅师也使用过。
对于圆智禅师的这个公案,北宋丹霞子淳禅师作偈评唱道:
垂手还他作者机,寻常语里布枪旗。
重询拟进归方丈,一句分明更不疑。
圆智禅师在浏阳市道吾山说法如云,并且使得道吾寺在江湖中有了极大的声誉。
唐文宗大和九年(公元835年)初,在道吾寺说法没有几年的圆智禅师预知自己要离开这个红尘俗世了,于是圆智禅师马上就想到了自己的法嗣传承问题。
在道吾寺众多的学生中,圆智禅师是最喜欢石霜庆诸禅师的。而此时的庆诸禅师正在同属浏阳管辖的石霜山弘法,于是圆智禅师便想在庆诸禅师那里度过自己剩下的日子。
庆诸禅师得知圆智禅师想来石霜山,便立即来到了道吾寺,把师父迎接到了自己的石霜寺。不但如此,庆诸禅师还马上把自己的方丈室让了出来,请圆智禅师居住,并且还非常用心的照顾着师父的起居。
到了九月初,原本身体好好的圆智禅师一下就病了,寺里的僧众纷纷来到方丈室问候圆智禅师。
圆智禅师躺在床上非常难受的对大伙道:“我心中有一物,久而为患。谁能为我除之?”
听了圆智禅师这话,大家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于是庆诸禅师站了出来道:“心物俱非,除之益患。”
刚才还愁眉苦脸的圆智禅师此时却非常高兴的道:“是这样,是这样啊。”
九月十一日,大伙儿又来到方丈室看望圆智禅师。圆智禅师望着大伙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旁边马上有人回答道:“未时。”
圆智禅师道:“时候到了,你们打钟告众吧。”
于是马上就有僧人出去打钟三声。钟声未绝,圆智禅师便对大伙儿道:“吾当西迈,理无东移。”说完后,圆智禅师就圆寂了,享年六十七岁。
圆智禅师圆寂后,弟子们依照佛例,把圆智禅师火葬了。火葬后,弟子们在骨灰中发现了几片没有烧毁的灵骨。尤其是有一节头盖骨,颜色就像黄金一样的灿烂,而且轻轻的敲击它,发出的声音就好像敲击在铜上一般。所有人都觉得惊奇万分。
于是弟子们便在山中向阳的地方建造墓塔安置了圆智禅师的遗骨,皇帝也敕与圆智禅师“修一大师”的谥号,南岳僧人玄泰则为圆智禅师撰写了碑文。
圆智禅师颇费心机的来到庆诸禅师那里度过最后的时日并圆寂,一来是为庆诸禅师壮声势,利于庆诸禅师日后的弘法。二来更是向整个禅宗江湖宣告,庆诸禅师才是他这个法系的正统。
而庆诸禅师自然也没有辜负圆智禅师的一番苦心,他在石霜寺说法如云,不但使石霜寺之声势和规模,超越了圆智禅师所主持的道吾寺,而且更是以枯木禅名震江湖,成为了圆智禅师一系的最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