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雷落了三日,整整三万道。
黑雾红光散去时,空中一片清朗。
第四日,九离回来了!
她来时,本来长至脚踝的长发齐腰而断,一身红衣破烂不堪,四处都像是被利刃刀刀挫过,衣角、长袖都是烧焦的痕迹。
她身上的血,渗透她的红衣,落在她脚下火红的花上。
她每走一步,脚下便留一个血印,待她到我面前时,她身后早已开出一串火红的离心花。
我拼了周身灵力,想跳出原身的桎梏,去接住她……
可是……
可是,今日却恰巧是我凝练人身之时,我,出不去。
我只能一遍遍唤她:“九离……九离……”
她终于站不住,顺着我跌坐在地上,将头轻轻靠在我原身上。
她顺了顺气,才开口道:“青染……我……回来了。”
我说,我知道。
她气若游离地笑了笑,“青染,你回了我吧?然,我却听不见。”
“青染,你这个石灵,单单修个人身,就花了这么多年,可真是……慢。”
我说,无事,左右你我时间多,差不了这些年。
我说,九离,你等我一日……就一日,我便能站在你面前了。
我说,九离,我为你开漫山的离心花,你,等我……
我越说越急,再次凝了灵力往外冲去,却依旧撞在一堵无形的光墙上,将我重重弹回石身里。
我再凝,再撞……
却,仍是如此。
面前女子苍白的脸,离我越来越远。
我四肢麻木,动弹不得,朝着最深的地方沉沉落去。
那个红衣女子的身影,落在我眼里,印在我心上。
我看见九离端坐在我头顶上方,隔着我那方冰冷的青石,对着我盈盈浅笑。
她红衣带血,面上一派淡然。
她与我道:“左右不过要散了元神,归于天地。倒不若,用我这心尖上的一滴血助一助你,也不枉你,在这山上陪了我近万余年。”
我张了张口,说“不要。”
然,却迟了。
她随手化出一柄黑色小刀,手腕翻转间,她胸口血气凝聚成丹,碎在我周身青石上。
一滴血,穿过那方冰冷的青石,直垂而下,化进我胸口。
温热的灵力瞬间传至我周身,层层如浪汇聚在心口处,一道青色的光芒,从我心口处升起,穿过青石,穿过云雾,直达天界。
一道惊雷顺势劈下……
我凝了力,安心承受修成人身的这道天雷。
“咔嚓――”
那道雷,却并未落在我身上。
九离伸着双臂,将我牢牢护于身下。
我拼了命飞上去……
可,这座山太深了,我这方青石,也太大了,我迟迟到不了她身边。
我看着她朝我笑,然后吐出一口鲜血。
我看着她周身燃起火红的光,她的红衣裹住她整个身躯,逐渐与火融为一体。
“九离……”
我终于到了她身边,终于冲进那片火光里,终于伸出手,揽住了她。
她抬了眉望我,眸中一片清明。
她与我道:“青……染?”
我说:“是。”
她靠我近了些,眉眼素淡,映着火红的光,难掩绝色。
她道:“青染,你……好生活着。”
我说:“你也要与我一道活着。”
她没有应我。
她在我怀里,化成火红的光,散在天地间。
她初来幻化出的宫殿,渐渐空无,只余一片空地。
漫山的离心花,颜色徐徐退去,片刻之间,只余枯枝败叶。
千里之地,一目望去,再无半分红色。
她真的,消失了。
真的,元神散去,归于这一方天地之间了。
漫天大雪倾泄而下,覆在我额间,覆在我手指上,覆在我翻飞的发丝上,亦覆在这座毫无颜色的大山上。
我的指尖冰凉,浑身亦冰凉。
可我心口处,蔓延起的那丝暖意,像极了千年前,我们初见那日,她指腹间的温热。
我浑身一颤,眼角落下一滴灼热的水滴。
我说:“九离,我是青染,原来你还记得。”
可是,她这次真的听不见,也真的,回不了我了。
她独自一人渡过这世间千年万年,又将我一人留在这世上千年万年……
九离……
她叫我好生活着。
可我,该如何活着?
@我是凉木汐,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如果你有故事,就坐下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