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打完点滴,已经十点半了,一个人从诊所里出来,外面还有小贩在叫卖着便宜处理了一块一块。卖菜的摊位上,老板在收拾着蔫了叶子的青菜。嘴里都是打完点滴后的苦味,吐下一口唾沫,觉得肚子有点饿。
三三两两从我身边走过的大妈们,身上带着油烟的味道。小情侣们散发着烤串的味道,阵阵钻入鼻孔。走进一家还开着风扇的饭馆,随便点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毕竟快深夜11点了,不能苛求太多。
自从上班以后,每天思考吃什么都是一件颇费脑细胞的事情,注意是思考,不是想。似乎是在这枯燥又无聊的日子里仅剩的一点乐趣。把所有力所能及范围内能想到的能吃的都在脑子里过一遍,经过食欲,味蕾,接受程度,分量,味道,等等的层层筛选,最终决定吃什么这一过程,比费尽力气爬上山的顶峰更让人满足。
宵夜是上不了台面的,高贵冷艳的西餐厅早已关门,大气上档次的中餐馆也都开始洗刷刷。这个时候还活跃在大街小巷的,无非都是些草根你我。出差归来的业务员们,加班到深夜的小职员们,关了摊位准备回家的小商贩们,和那些无业游民的小屌丝们,在这亮着白炽灯的街边小店里,烟雾缭绕的露天烧烤摊前,掌勺的潇洒的洒下一把葱姜蒜,趁着锅里在滋滋作响,扔下洋葱和细面,香气连同锅里冲人的热气一起扑到人脸上。手上还拿着一瓶冰镇雪花,嘴里嚼着铁板鱿鱼,趿着人字拖的壮汉开始跟对面的纹身男吹牛。可能还会顺带喷出一些正在咀嚼的鱿鱼渣子。
这种宵夜似乎也是充满男人味的。无论海鲜排挡,烧烤小摊,小吃推车,都要够咸够辣够香,才能够刺激麻木了一整天的味觉。再有酒杯在手,喝他个满脸通红,口中还要时不时的屌一屌这个世界,才能打得过白天那个浑浑噩噩的人生,似乎一整天的生命在这个时刻才倏忽地鲜活起来。若还嫌不够?平日里衣冠楚楚的西装狗们,扯开领带,丢下公文包,一口酒就着一口肉,凡尘皆在脑后,共销万古俗仇。
红楼梦里的妙玉认为,千古多少年来流传下来的诗里,唯有“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这两句算的是好诗。名传千古,流芳百世,也不过这快意一生。短短数十载,还不如纵情肆意,诗酒快活。
上周整整一周吃不了饭,想到任何事物都不能再勾起我的食欲,甚至连想一想都像是要人命。胃开始抗拒,不再像以前那般包容。那真是一周黑暗的日子,连活着都不知道意义在哪里。看来精神还是必须依靠物质才能存在的。
不食人间烟火都是扯淡。让你一天不吃饭试试。不再想每天吃什么的时候,日子一下就变得漫长空洞又无聊了。躺在床上,刷手机都觉得累到爆。看到那些大口吃饭的人,心里更是火冒三丈,特么的我连食欲都没有,你居然敢吃得这么香?
没有食欲的时候,人似乎也变得苛刻暴躁了。生病时才知道不生病的好,不能吃才知能吃的好。那时觉得,哪怕能有心思吃下一碗平日里最嫌弃的面呢,恐怕我都要欢呼雀跃了。
然而现在,任何一种我能想到的东西我都想立马拿过来吃掉。经过了那段苦不堪言的日子,好像变得更加珍惜此刻看什么想吃什么的食欲。放佛此刻它在的时候不好好珍惜,下一秒他就会再次弃我而去一般。也只有在深深的体会到不能吃饭的痛苦后,重新在一个小吃摊前有所等待的驻足是一件多么兴奋的事情。那个时刻,连那一句,不要放辣椒都说的像是我要把你摊位承包了一样自豪。
临近饭点的时候,总要想一想待会儿吃什么,放佛这余下的日子才有了盼头,有了值得等待的意义。若是下午决定吃大餐,那这一整个下午都是在被这顿大餐所带来的满足感里笼罩着,其他琐碎也都变得不重要了。
上学时被人笑话早餐刚吃完就在想着中午吃什么,上班后还是被说整天只会叫,好饿啊。我总是回敬说,人活着已经很累了,连吃都不好好想一下,那还追求个什么呐,他们似乎觉得很有道理。
清早,身体还未清醒,迷糊状态下披好皮囊,走出家门,有身份的顶层可能会去米其林餐厅好好享受一下分子料理,如你我一样的渣渣们,哪怕是个加不起鸡蛋的煎饼,再来一杯豆浆,边走边解决掉,只有将最后一口咽下肚,这时候才形神合一了。身体与灵魂终于在一个躯壳里融为一个完整的人,放佛是电视剧里叫魂的人,将最后一缕魂合与魄,这个人也就活过来了。才开始投入到这一天的混战中去。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无非也就是我经常跟他去吃饭,关系不错,或者我不喜欢跟他一块儿吃饭,我跟谁谁们又去聚餐了,叫几个关系好的去撸串儿这几种。吃,也成了维系人际关系的重要纽带。每天三顿饭,能多不能少。多少家庭矛盾出现的根源大概就在,一家人不能好好的坐下来吃顿饭吧。天桥下的乞丐,当然了我是说那种真正的乞丐。他们努力挣扎,所求不过一顿饭的温饱,却也还在拼命的活着。
人活着总得要吃饭。能吃,说明我们对这个世界总还是有那么点希望和追求的。
把饭吃好,人人有责。
2015年8月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