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索阿的书我到现在读了连一半也不到,时间已然过去一年了,我猜想是因为毫无头绪,所以便不忍心读完。佩索阿的语言像漂浮在天空的云一样,随风而动,亦随心动。气候、阳光、空气质量乃至天空的色彩都在改变他,也塑造他的文字。
他说他不写诗,只写散文,因为散文不需要押韵,但对于我这个毫无诗歌常识也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在野诗人来说,从来不存在押韵这回事。
诗歌是一击即中的艺术,而这艺术只是灵感的闪电借由人的大脑所做出的一场疯狂的试验。劈下来的时候你刚好就躲在树下,然后你的视线恍惚了一下,见到的一切都在瞬间变化着,你和你上一秒钟的体验经历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时间是一连串的失误,是一次次的虚幻是叠加后最乏味的机械化运作,是书写时的毒药,是催促,亦是无声的毁灭。
例如我之所以在之前不能使用这个本子,或者是坦然使用这个本子,是因为我会有许多不配和恐惧,怕字迹凌乱玷污了本子高贵的质感,怕写不出什么优美而深刻的句子而辜负了笔墨,但是本子,无论好坏,从其用途来讲不就是为了服务人的笔迹而存在的吗?
十几岁的时候是那么的羞于承认自己对写作的热爱,因为我实在是个缺乏自信的人,所以看到梦想只会觉得自己更加卑微。我整日把心里想要诉说的话写在床单上、树叶上还有那些看得见、看不见的地方。我不畏惧死亡,但却害怕自己被遗忘,因为,如果被遗忘,我就好像真的死去了。
诗歌,对于一个黑暗中的流浪者来说,是一件贴身的礼物,即便他身无分文,也至少还有一样东西可以供他怀抱。
在我还不具备强大的信心时,我只能牺牲自己的梦想,当我实在无法牺牲它的时候,我想要去隐藏它或是将它轻描淡写。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在它面前会变得玩世不恭,相反,我依然虔诚,只是我和它接触的方式会变得更灵活,也更随意。唯有如此,我才能说服自己,就这样盲目的写下去吧,就像是记录在碎纸片上的那些回忆一样,留下了就是留下了,不必思忖是否会失去,也不用担心是否会被蹂躏。回忆只是回忆,它们只属于发生它们的那一刻的自己,而我试图挽留的,是每一个被看见或被忽视的自己,我用纸和笔将自己摄入镜头,以便偶然想起,还有些材料可供咀嚼。
我一直都觉得,人对自己的接纳多半都出于无可奈何。因为没有办法,所以不得不去接受。因为无力改变,所以不得不认命。虽然“认命”这两个字听起来很颓丧,但是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这未尝不是一种境界。是的,我认了,如果这就是我该经历的命运,那么从此刻开始,我决定放弃所有的对抗,让那个嚣张跋扈又紧张兮兮的自己死去。
年轻时就埋下的种子,正在一点点的生长,它在黑暗的泥土里,颤巍巍的打开自己,无比脆弱,又无比坚强。就和写作一样,归根究底,你是无法与他人协作完成的,纵然有旁人为你添油加醋,沿路呐喊,但每一步终归还是要你自己走完的。
大学还没毕业的时候,我曾经无数次的想,为什么这个世界有那么多职业,却没有诗人这个职业?然而直到现在我仍然没有答案,但是这问题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我开始明白任何一种职业都是由人类创造出来的,你可以选择已有的那个选项,也可以设立新的条目。但无论是自创还是照旧,总要确定好自己真的愿意为此承担起应有的责任。
我不知道这责任如何衡量,它也真的是难以量化,但是有一点是清晰的,那就是,你的收获总和你所能承担的责任成正比。
这半年多的写作习练,让我越来越能应付身上的担子了,也不再那么执着于要成为一个诗人,因为我已经是了。
我写下那些少人阅读的诗歌,或长或短,都不再是自己眼中的无病呻吟了。我慢慢接受了自己的风格,并将它视为一种个性。我的诗出的很慢,很慢,但她们都有各自想要诉说的心事,在那些诗歌里,有我曾经赖以为生的信仰,有我看过的电影还有那些我还未抵达的远方,借由诗,我向着所有人发问。
书写诗歌的过程,是找不到答案的,但是这个过程会让你放下对于答案的执着。因为你发现,当你写到末尾的时候,除了你的文字本身,其余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你只需要擒获那些飘忽不定的思绪,只需要在诗歌的胸口间换得一个久违的拥抱。
如果你想问我该怎样写一首好诗,很抱歉,我真的一无所知,但是如果你问我如何摆脱押韵,那么我倒是可以把我的方法分享给你听。
那就是,你永远都不要对自己宣布,接下来的这十分钟,你要写一首诗。
如果故事的开头是这样的话,那么你就再也写不出不装腔作势的诗歌了,你的心会被各种各样的期待填满,那些期待各自为政,每一个都像是脱缰的野马,它们的出现,势必我将你拉扯的身心疲惫,甚至是四分五裂。
所以,不妨试试写上一段话,是随笔、小说、剧本又或是日记都不重要,关键是,在你顺畅的写完之后,将它们以你习惯的方式朗读出来,随后在进行切分。如此,网络变成了单独的线条,看似句子和句子之间丧失了紧密的联结,却不知,夜幕降临,你对着鹅黄色的灯光,一字一句的读下来,反倒比以前更加深沉。
诗歌,是离生活很近,离大地很近的艺术,但是它离除你以外的人类都很远。有人或许会问,那一首离人群很远的诗又怎能打动人呢?是啊,就是因为这种远,才触及了每个人心底的那份不咸不淡却又四处弥漫的疏离感。自从脱离了母体,走出了胎狱,我们再也不曾体会与另一个人如此融合的状态,所以内心总会渴望像胎儿一样,再度和宇宙合一。而当诗歌的疏离感被呈现出来时,会激起我们集体意识,我们会在瞬间变成一个懊丧的人,孤独的人,外在行走,而内心止步的人,这不是矫情,而是生生世世留在我们灵魂档案记忆库里的那一缕深切的悲伤。
在我二十岁的时候,我会想,如果有一天我可以以写作为生,那该是怎样了不起的一件事,但是现在我只想让这份热爱离某一个角色或者身份越来越远,不是我不想为自己的梦想负责,而是我想让书写保持它最单纯的样子,不被丝毫世俗的压力所侵扰。
我可以通过其他的工作来换取金钱,可以让其他的爱好来满足自我展现的虚荣,可以拒绝向任何人袒露我最羞愧的一面,就只为让我所写的每一首诗都能凝结我心底最宝贵的东西,那些遗憾的往事、挫败的心情、真正的骄傲以及我求而不得的幸福时光。
如果我忍饥挨饿,也不是不可以写诗,但是我的诗里必定会留下匮乏的痕迹,而那是我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现实固然是必要的,但有些现实一旦被重复多次就可能会沦为怨妇。为了保护我的诗歌不会堕落,我只有让自己是丰盈的,既使并非时时如此,也要保证大部分时间,我对自己的生活以及我本身这个个体,心满意足。
对于诗人来说,还有一个要素必不可少,就是独处的空间和时间,因为他们需要让自己保持清醒,以便深入自己的直觉。虽然感觉也很美妙,但由于夹杂了太多浑浊的情绪体,所以很容易让写出来的文字像被污染后的臭水沟,失去了原有的清澈。
通透的灵魂,必然会创造出清亮的作品。
我提升自己的价值,便是为了用更短的时间来获得外在的财富,这样我便可以较少的工作,而较多的去做梦了。我让自己的精神可以浸泡在自己喜爱的领域,用更多的心思在书写和觉察里,这些内部活动都将使我逐步逼近自己,直到我可以不带任何恐惧的表达我自己。
愿我能不抱任何期待的去爱去创作,我的诗,每一首都为自己而写,既不迎合,也不对抗,就只是自由坦荡的书写,至于能否打动你们,我将不会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