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他时,是在大英博物馆。
他就安静地躺在那橱窗里,无声地呼吸。强烈的白炽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兴许她并不知道他的价值比起那淡淡的影痕更长。他只是在那里沉睡着,在圣母与上帝的目光中沉睡。
他不过是一纶破旧的经卷,黑黄的纸张是看不得几个字体了。落败之相,不堪唏嘘。可他却全然一副安详,令人不解的安详。独有几个白长胡的老教授在那儿比着大拇指窃语着,似乎那残败中还藏着些致命的诱惑,羸弱中还隐着些刚强与力量,兴许还会有何种美的力量喷薄而出吧! 那可是《金刚经》啊! 是华夏的经卷呢! 默默端详,着实有些力量。
再见他时,是在梦里了。
神识一瞬间越过中天皓月,跨过半个地球,遁入华夏江山,飞入莫高窟,魂入道士塔。睁开眼,呜沙山仍是满眼黄沙,宕泉河依旧是寂寂流淌。驼铃悠悠,一排排踞岩而凿的佛窟似正缓缓而开。
我在那满地经纶中认出了他,他依然沉睡着,是酣睡,略带希冀的酣睡,似乎是在做一个周游世界的美梦,可他全然不知外头的交易,一昼夜间,他不知不觉的上了马车,将要渐渐消失在沙漠的边际。那道士一声长叹,我清楚的记得那瞳孔中反射的他的影子,那是清朗俊秀的小篆,深邃,印记着上下五千年最美的传统,最美的传奇,在其出世之时,便紧接着投入西方的交融中,交织,缠绵......
“敦煌千古事,苦乐谁心知? ”那一声长叹,大概是放下了狭隘的民族情感纠缠吧。我甚至从那道士上嗅得了几丝书香,兴许是经卷书画故意而为之的。
翌日,再入大英博物馆,他依旧令人唏嘘,纸页尽是残败,只是那扉页的几点微光中,倒是存了些许破败的美,在这寂寂的博物馆中相得益彰,和谐和睦。
隔了一截玻璃,,几个英国小老头携着孙儿满心欢喜,谈笑风生,指点着那曾沉睡千年的历史文化,欣欣然颔首。倒是觉得那点沧桑散着的光愈发柔软和美,也是牵挂不得什么了。
顿时,方知那“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之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