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卷 上)
以下门人薛侃录
【九五】持志如心痛
侃问:「持志如心痛,一心在痛上,安有工夫说闲话,管闲事!」
先生曰:「初学工夫如此用亦好;但要使知『出入无时莫知其乡』。心之神明原是如此,工夫方有着落;若只死死守着,恐于工夫上又发病。」
佐藤一斋云:“几亭(陈龙正)谓心痛时岂但闲事?即要紧事亦管不来。持志若果如之,岂不是死工夫?安得物来顺应?所以先生亦自救其说。愚案:先生诲人,随人不同。如持志条(第二十四条之后),其语原静(陆澄)者如是。盖亦对症药方尔。在尚谦(薛侃)则工夫又不可如此用。故有此言。恐非自救之谓也。”
[译文]
薛侃问:“秉持志向的时候好像犯了心痛,一心只在痛上面,哪还有时间去说其他闲话、管其他闲事呢?”
凭生说:“初学下工夫时用这样的方法也好,但是自己要明白心之神明原本就是‘出入无时,莫知其乡’的,只有这样才能让所下的工夫有着落。如果只死守着志向,恐怕又是下错了工夫。”
释疑:
志就是愿。我一心想做的事,如果被干扰,做不成,心中就痛,寝食难安;做着了,就特别快乐,特别幸福。
人不立志,不能脱俗,不能脱俗,还讲什么做工夫呢?但是立志之后,与俗隔离,工夫也就成了无源之水,得不到锻炼与磨砺,工夫又怎么能成就呢?这段对话,讲出了做工夫的两个关要处:一是要立志,二是要磨砺。立志要让心从俗事中脱出来,磨砺要让心在俗事中去锻炼。
传习录逐条精讲摘要:
志气本身,就是自由意志,它是“出入无时,莫知其乡”的。你不能把它定死了,你若把它定死了;就成了参死句了。保持心的灵明,然后再持你的志,你的功夫才有着落。如果要死死守着,绷着这个劲,如心绞痛似的一直捂着胸口,你会在功夫上又发病,我们修功夫是为了克服毛病,结果功夫上长出了新的毛病。
另一种说法是“因药发病”,本来是吃药治这个病,这个病治好没治好先不说,而这个药又产生了另外的一种病。因药发病往往是勇猛精进的修行者常见的现象。佛祖在《楞严经》中讲,精进魔,就是说过分勇猛精进了,也会出现一种魔。
批注:
①侃:薛侃,字尚谦,号中离(一五四五卒)。揭阳(广东)人。正德九年(一五一四)从学阳明于赣(江西),四年而后归。正德十二年(一五一七)进士。上疏得罪于上,因以下狱。后归田,从游者百余人。为阳明之教,辩护甚力。第九五至一二九条,是其所录。参看《明儒学案》卷三十,页一上至八下及《明史》卷二零七。
②闲事。以上又见第八十一、八十二两条:
③【出入无时,莫知其乡】,见《孟子·告子上》:“孔子曰:‘操则存,舍则亡;出入无时,莫知其乡。’惟心之谓与?”朱熹《孟子集注》云:“孔子言心,操之则在此,舍之则失去,其出入无定时,亦无定处如此。孟子引之,以明心之神明不测,得失之易而保守之难,不可顷刻失其养。学者当无时而不用其力,使神清气定常如平旦之时,则此心常存,无适而非仁义也。”
④南本、宋本并无此条。佐藤一斋疑为钱绪山所补。
净心斋笔录
2023年4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