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花和他的江湖
(一)
我和师傅望着把我们围起来的这十个人,苦苦思索着对策。
“师傅,他们面露凶相,似乎有点难搞。”
“不用担心,”师傅笃定地说:“如果有人欠了你一千两银子不还,你不用修炼也能掌握这种表情。”
“原来如此。”我大致明白了故事走向,开始认真思考哪种挨打姿势的脸部受创最低。
“咦,不对啊师傅,我俩乃是习武之人,就算欠钱不还,也没有挨打的道理啊。”
“逆徒!”师傅敲了我一下“祖宗定的规矩忘了吗!我教你的法门不可用于常人!”
师傅说得对,他是金陵城最有名的除灵师,而我是他唯一的徒弟,妖灵这个东西,常人对它的态度一直是信则有,不信则无,但内行人才知道——对不起我也不知道它是不是存在。
“师傅,我还有一事不明。”我看着他们已经掏出了铁棍等一系列管制刀具,暗呼我命休矣“您是怎么在赌场输了一千两银子的呢?奇门遁甲如此玄通,卜几个骰子大小应该不是问题吧。”
“你会吗。”
“您说笑了,没教我的东西,我当然不会。”
“嗯,我也不会。”师傅笑着摸了摸胡须。
我不由得感到一丝悲凉,想来师傅的师傅也是个穷鬼,听闻他老人家一生落魄,到了晚年才收得师傅为徒,师傅说,他当时被收为徒弟单纯是因为自己抗揍,在必要关头可以适当分担一些压力。我嗤之以鼻,问师傅我是因为何种惊才绝艳的能力才被他老人家看中。
你也一样,他说。
原来如此。看来我和师傅今日双双被揍,乃是天命所归。
(二)
卿秋河畔住着一位闻名全城的美人,好着红衣,人们都叫她红娘。
红娘托家丁来找我们,说她家来了位赖着不走的“客人”,让我们帮忙请它离开。
正逢财运不济,濒临跑路,当时师傅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上一刻还在不断地咒骂那帮人说他们下手太重不就是欠钱不还至于吗云云,下一刻听说有红娘的委托立马不顾自己伤势挥手把我招到身前叙话。
我说师傅您这样搞得像托孤一样,我很慌张。
师傅说你慌张个狗屁,红娘继承了家里的产业,钱财无数,你给我好好讹她一笔以解为师燃眉之急。
我瞬间懂了师傅的意思,轻啧一声暗叹世道真他妈险恶,自己竟然得靠出卖色相才能存活下去。
“师傅,您不亲自出马?”
“为师若能下床,愿乘疾风驱良马赴约;实在不行你把红娘请到为师床上,为师为她当面解惑……”
“做梦的话徒儿这边建议得先睡着哦。”
我收拾了一下法器,正欲出发,心中还是有些未定。
“师傅,我能搞得定吗?”
“这点小事你陈小花都搞不定,就不配当我的弟子了。”师傅挥了挥手“做个样子,糊弄一下她就行了,现在哪有什么妖灵,上面说了,开国之后不允许成精。”
(三)
我只有师傅,没有师娘,从小到大也没认识过几个女性,所以我见红娘还是有点紧张的。不过既然叫红娘估计年龄比我大很多吧,见面了估计可以认个姨什么的。
家丁带着我来到她家的中堂,稍待了一会儿,一位穿着红衣的年轻女子就从侧厅里走了出来。
“是王上仙吗。”她说,声音如山间潺潺的清泉。
好美的姑娘,我呆了一下,没有马上理她。
“噢,看你的年纪,应该是他的徒弟吧”她捂嘴咯咯地笑了几下“陈少侠,我也听说过你的事迹哦。”
完了,《金陵神棍因欠钱不还被胖揍》的重大新闻想必已经传开了。
“少侠你的右眼为什么是肿的呢?”
“姑娘你不要开玩笑了,我的右眼天生就是这样,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肿一次,并不是被人打的,请不要多想。”我回过神来,没想到这红娘竟和我年纪相仿。
“选择了我们为您排忧解难,姑娘您真有眼光。整个金陵应该没有比我们更专业的了。”我骄傲地说到,臭男人都喜欢在有好感的异性面前展示自己,我也不例外。
“金陵只有你们一家呢……”
好厉害的女人,竟然完全不顾我面子说出让我沮丧的话。看来我今日想要讹到她还得花一番功夫。
“姑娘请不要再废话了,快带我去工作吧”我义正言辞地说到:“后面还有好多大户小姐等着我去帮忙。”
红娘轻轻捂嘴,发出了不知是崇拜还是嘲讽的笑声,引着我来到了一间书房。书房中央有一副棋桌,她在桌子一旁坐了下来,用沏好的茶壶备了两杯茶,笑吟吟地望着我。
我似懂非懂地坐到了她的另一边,端起茶杯饮了几口。
“敢问姑娘,你说的‘客人’在哪?”
“你正坐在他身上。”
“姑娘你又在开玩笑了”我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能否借姑娘手巾一用,刚刚应该是手滑把茶撒身上了。”
“嘘……”红娘说“听到没,他在抱怨你呢。”
“是嘛……”不过这人怎么回事,难道这屋里还真有脏东西?她怎么这么淡定?
我可不像她一样淡定,我虽从记事起就开始跟着师傅学武画符,可老实讲,我从来没有上手操练过。我曾经一度怀疑我和师傅真是两个混饭吃的神棍,偶尔靠着装模作样的作法苟且偷生。知道了我这个想法,师傅幽幽地说:
世间无妖,二十载了。
我问师傅缘由,他说妖王在二十年前便死掉了,在那一场国号变更的浩劫中化作了尘埃。
“俗世间的琐事,它也去凑热闹?”
“谁也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可妖王就是突然消失了”平日脱线的师傅每次回忆以前总会露出痛苦的表情“妖王不在了之后,世间众妖树倒猢狲散,逃的逃,匿的匿。然后世间歌舞升平,上面那位以为世间不再适合有争斗,甚至连武学也给禁了。”
“侠客们的江湖没了,他们被称为‘孽武’,提剑便是犯法;我们的江湖也没啦,大家都觉得我们是骗子。”师傅挑了挑眉,表情怂到无以复加。
可他还是把我独自抚养长大,教我拳法刀剑、施法画符,他说,某些东西总要有人传承下去。他每次叹完气后,都会习惯性地问我怕不怕妖灵。
不怕,我说。虽然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
可该不会……此时此刻我面前就坐着一只妖吧,我有点紧张,但更多的是兴奋,若我除掉了它,师傅肯定会很高兴吧。
……
好吧好吧我承认,我一点都不兴奋,我害怕极了,满脑子都是张牙舞爪的厉鬼。
“你……你能跟他说话?”我有点手足无措。
“可以呀,他人很好的……”红娘微微皱着眉头“但就是喜欢赖着不走。”
好家伙,这红娘莫不是阴阳眼,师傅跟我提起过这种体质。
“它是妖,妖即是恶,姑娘你暂且出去,我怕待会儿伤到你。”我环顾四周,书房里窗户挺多的,万一待会儿解决不了直接翻窗跑路,事后就跟她解释说临时肚子痛逼不得已放下工作表示甚是痛心。
红娘笑盈盈地走了出去,出去前叮嘱我注意安全,实在不行不用强求,意思大概就是您不把这事儿解决就不算男人之类的。
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越发害怕了,从怀里摸出一张符,一笔一划地画着。我觉得自己还真是丢人,就像作为捕头害怕贼一样,想起以前师傅跟我讲过,人类会对未知的、困难的,甚至是自己喜欢的东西产生畏惧,他们都是胆小鬼,胆小鬼连幸福都会感到恐惧,害怕被幸福所伤,把他们当做披着华丽衣裳的魔鬼。
“你在画啥呀。”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忽然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画符啦……”我下意识地答到“用这个就可以看到妖灵了。”
“噢,画好了陪我玩哟。”
哪家的熊孩子随便陌生人打话,他难道没有被我冷清孤傲的气质所逼退吗,从小到大,没有任何女子与我主动接触过,其中缘由,大抵如此。
等一下,小孩儿?哪来的小孩儿!这儿只有一只妖灵!
好家伙,这厮先用小孩子的声音迷惑我,然后再打算趁我不注意给我来个突然袭击,师傅说玩战术的人心都脏,果然如此。
可一想到我符还没画好,什么都没准备,肚子就有点疼了,不由得想翻窗而去以解燃眉之急。
我一个闪身,直往窗户奔去。可还没跑几步,窗户就灵异地锁上了,定是那妖灵的手笔!我暗呼一声我命休矣,琢磨着是该说大侠饶命还是大妖饶命才能护我周全。
“别急着走呀!”它走到了我面前。
我一下子愣住了,在我面前站着的竟然真是个六七岁左右的孩童,如果忽略他纯黑的双眸,还能算是个可爱的小屁孩儿。
说来也是,师傅从来没跟我讲过妖灵们长啥样,我还以为它们都是一群张牙舞爪的怪物,罪孽深重,戾气冲天,可如果他们真是长的这般人畜无害,那还有什么可怕的。
“在?为什么祸乱俗世?”我义正言辞地说,想在气势上压倒它。
这小屁孩儿没有回应我,但它眉头一皱,似乎是被我引起了什么往事。
它望着我,在我惊异的目光中留下了黑色的泪水,苍白的脸庞竟透出妖冶的美感,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问你个问题。”他说。
“你——
怕不怕我?”
(四)
“大哥,请问要怎么做您他妈才能移步他处?”
它确实是只人畜无害的妖灵,它说自己失去了之前的记忆,冥冥之中徘徊在此处,借由机缘恢复记忆,暂时不会离开,他表示不会做坏事,只是无聊的时候吓吓人。
“可大哥您这样我很难做,毕竟我是除灵师,被师傅知道了我怕是没有好果子吃。”
“你能除掉我吧,”它扫了我一眼“我能闻到到你身上那一脉熟悉的气息,让人恐惧。”
“可你没做坏事,我只是想赶你走。”师傅常把“妖即是恶”的理论挂在嘴边,我虽不认同,但觉得念出来装装样子还挺酷的,女孩儿都喜欢冷酷的术士。
“为什么要赶我走?”
“一个花样年华的姑娘家里住着一只妖灵,想想就不太对吧。”
“噢,忘跟你说了,我虽然忘记了很多很多事,但我还记得一点——那个女人,跟我是同类哦。”
我呆在那里,如遭雷击。
“可她忘记的东西似乎比我更多,”它幽幽地说:“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这什么神发展?我不愿相信,感觉这个死胖小孩儿在骗我。
“她大概和我一样,在等待机缘。”
“机缘?”
“嗯,机缘,对于我们妖灵来说,机缘就是一切,我们生于机缘,死于机缘,寻求机缘的本能已经被刻在了我们的骨子里,所以她就算什么也记不住了,也会在冥冥之中和我一起留在这里。”
看它一脸认真的样子,红娘还果真是妖灵?我还处在恍惚的怀疑中:我学除妖二十年却从未得见,今天一来就碰到了两只,真是魔幻。
“你是不是在奇怪为什么你一点都没有察觉?”
没错,这也是我不能完全相信它的原因,红娘太美了……美的连俗世间的气息都没了,更何况妖气?
“我这么跟你讲吧,你也许会觉得我在妖灵中算是年幼的小孩儿,但其实我们的外表是不受拘束的,我已经活了一万年了。”它坐到了椅子上,叹了口气,语气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万年诶,很久吧……太久了,久到比这个世界还老。”
我感到一阵沮丧与无力。
这时,突然从身后传来瓷杯碎掉的声音,我们回过头,看到红娘捂着嘴站在门口,面如死灰。
她一直站在门口。
“啧,真是……老套的剧情。”我喃喃道。
(五)
我回到住处的时候,师傅正躺在床上念叨着我能给他带多少银子回来。
“我回来了。”我无力地向他说到。
“怎么用了这么长时间?这次做戏很认真啊小花。”
“师傅,我跟你说个事。”
他似乎听出来我的语气不太对劲,起身看向我,盘算着我是不是赚到钱准备跑路了。
“我对一个人一见钟情了。”
师傅一震:“什么俗套剧情?”
“我对一个妖灵一见钟情了。”
师傅大惊:“什么狗屁俗套剧情!”
他呆了一小会儿,紧接着好像从来没受伤似的,一个弹身跳到我面前用力地掐着我双臂,眼中阴晴不定,想只暴戾的狮子。
“真的?”他问到。
我被吓到了,师傅对妖灵恨之入骨,我知道他会很生气,但不知道后果这么严重,我还从来没见到过他这个样子,说不出话,只能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良久,门外传来了嘈杂的人群声,师傅松开了我,对我疲倦地说:“你的机缘来了。”
我感觉他一下子老了十岁。
“师傅,你听我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就感觉和她已经认识好久好久了……这便是一见钟情吗……我不知道……”
我没有管门外的声音,自顾自地跟师傅解释,但看他在收拾一些符咒和木剑,不由得心中一惊。
“师傅,您要去收服她吗……”我知道他绝对干得出来。
“陈小花,你给我记住一件事。”师傅望着我,表情严肃。
“您说。”
“你这个名字是我起的,当时不知道起啥名好,看到路边一朵花就胡乱定下来了,我觉得还挺好的听的,但似乎让你的成长历程多了一些周围人的嘲笑,你脸皮厚挺了过来,为师很欣慰。”
师傅一本正经地讲述着一些奇怪的内容,他以前不是说我的名字是已经过世的父母起的吗?
“至于你姓氏,那是你还未谋面的……噢不是你已经忘记了的师娘的姓。”师傅揉了揉脸,干笑了几声“我王小明犯了一辈子错,娶你师娘却是最正确的决定。”
原来我有师娘,师傅之前一直说他终生未娶……我开始慌了,我感觉师傅在交代后事,他是想把我逐出师门然后去找红娘拼命吗?
老实讲,我对红娘的感觉也许说不上喜欢,就像是两个老友久别重逢后的喜悦,这种喜悦,可以被称为喜欢吗?
“还有一件事,我虽然说‘妖即是恶’,但我其实一点也不认同,我相信你也跟我一样想的吧,妈的,这句话太酷了,不常放在嘴边念叨几句,感觉自己就不像是除灵师。”
“我错了师傅……”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嘈杂了,我感觉现在的气氛有一丝诡异,不由得有点害怕。
“我做的另一个正确决定,就是把你养大。”师傅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记住为师教你的,善良、自由、和平,这是我能给你的所有东西,我希望你也能把这些东西传递给其他人。”
师傅话刚落罢,从房屋外面猛地冲进来几十道火舌,像恶毒的蛇直奔我们而来。师傅似乎早做好了准备,从怀里摸出一张符捏碎,一道无形的屏障展开,那些火舌在离我们半米的距离便被阻断了。
这个多年失修的简陋房屋禁受不住火焰的侵袭,不一会儿便被折腾的一干二净,但好在处于符咒的保护之下,我们毫发无损。
我看着从四周向房屋靠近的人,对于目前的状况一概不知。
我看向师傅,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他脸上滚落,维持这个屏障似乎耗费了他不少精力。
“王家余孽,你可知罪?”他们把我们包围了起来,为首的一人说到。
“哈哈哈哈哈哈楚不疑你怎么还没老死!”师傅大笑:“二十年了,我他妈想了整整二十年,就是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放肆!”那人祭出一把剑,向我们飞刺而来,师傅赶紧又捏了一张符,可这次没能挡住他的攻击,屏障破碎,我和师傅被剑气震飞了出去。
“二十年前,你投靠妖灵,犯下滔天过错,所幸老天师念你背负王家传承,不忍将这一脉断绝,才留你性命,废你八成修为,罚你一世不得出金陵,望你恪守本分,将功赎罪。”
“可为何!”那人将剑升起,指到我们面前:“为何昨晚天师忽然呕血,道妖王即将出世?好你个王小明,本就是待罪之身,竟欲重操旧业,卷土重来!趁妖王还未出世,我给你个机会——”
那把剑离我们越来越近,我甚至能感受到剑尖在隐隐地颤抖。“将你的计划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们,交代出‘茧’的位置,可饶你不死。”
事情的演变太过迅速,我一下子懵在原地,这些人是谁?看他们的招式,似乎也是我们除灵师的法门。他们为什么要伤害师傅?还称师傅犯下过投靠妖灵的过错?我看向师傅,哑口无言。
师傅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望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
“世间有灵,其名为妖。妖者,应机缘而生也。世有宗派,其名正一。正一者,自曰除妖以正教化也。”
“你们广受百姓的信任与依赖,称你们是神仙在凡间的代言人。哈哈哈,你们说,妖灵为非作歹,祸害人间,可千万别告诉他们,大多数的罪恶是你们犯下然后嫁祸;你们说,除妖是为己任,不求回报,无愧于心,可千万别告诉他们,你们强夺妖灵机缘,毁其因果,只为填补自己的修为,妄图成仙;你们说,妖即是恶,不得已而铲除,可千万别告诉他们,有多少和谐相处、甚至相爱的人类妖灵被你们活生生打散成灰!”
我突然心中一跳,一种奇怪的感觉在身体里蔓延。
“美好的东西,你们把他拆散;有价值的东西,你们疯狗一样掠夺。”师傅桀骜的狂笑:“妖王不在,众妖隐匿二十年了,这二十年……你们什么也没找到吧,你看看你楚不疑,你都老成什么样子了。还是当年那个翩翩楚公子吗哈哈哈!”
那个被称作楚不疑的男人阴沉着脸,道了一声括噪,师傅面前的剑瞬间往前刺了几分,隐隐间红色的血渗了出来。
“师傅!”我惊呼。
“你敢杀我吗哈哈哈”师傅说:“当年天师小儿留我性命,只是怕杀了我就永远也找不到妖王了吧。昨晚他呕血预言妖王临世,其实应该很高兴吧哈哈哈。”
剑又前刺了几分,师傅的表情痛苦极了。
“你们才是世间最大最恶的凶手!你们不仅打乱人间秩序,甚至把触手伸到朝廷掌控权力!妙啊,妙啊!”
师傅怒目圆睁,眼里布满了血丝。
“别说了师傅……”我哭了出来。
楚不疑的脸在不停的抽搐,能看出来他已经在失控边缘了,所有人都不敢说话,只有他控制的剑在一下一下的往前移动。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他一字一句地说。
师傅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了,他艰难的回过头,看了看我,眼神中却满是笑意。
一个从远处驱马的人突然提着一个大袋子赶来,在楚不疑耳边说了什么,他脸色大悦。
“天师已测得天机,我们走。”他摆了摆手,带着一众后退。
临走前,他打了个响指,飞剑从师傅体内穿了过去。
整个世界突然灰白起来。
(六)
红娘和小屁孩儿也不见了,我去到她家,空无一人,连一只鸟都没有。
我找领居街坊借了点钱,给师傅办了场简陋的葬礼,陆陆续续竟来了几百个人,他们都是被师傅骗过钱、却自以为受恩于师傅的平民百姓。师傅若泉下有知,估计会自鸣得意吧。
从那之后,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坐在师傅墓前发呆,想他说过的话、教过的本领。
直到有一天,又有一群人找上门来,他们自称正一派的门徒。
“天师说你身上有‘妖王’的线索,麻烦少侠跟我们回山上一叙。”
用了这么长时间推演,却仅仅以为我是线索而已吗,我笑了笑,暗叹天师老了,退步太过严重。
师傅说我的机缘来了,好像确实如此,我感觉现在的自己前所未有的强大、前所未有的难过与愤怒。
是啊,在那个灰白的瞬间,我想起了师娘,想起了红娘,过去的一切,都涌了进来,我背对着他们,声音沙哑:
“我乃无间妖王,我魔气滔天,为祸人间,你们——”
我回头看着他们,黑色的眼泪从眼中涌出:
“怕不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