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的时候,我跟萧默说,我觉得我没有足够的耐力再坚持三年高中,我想选择走捷径读中专,一样可以跳出农门。
萧默没有表示意见,在他心里,我一直是个很有主见,能为自己的选择而负责的姑娘。
于是,中考过后,我收拾行囊去了南方一所中专学校,而他,则去了当地一所以“严酷”出名的高中就读。
没有了升学压力的中专生活散漫且随意,每天学完简单的专业课后,就是无聊的打发闲散时光。
我经常会莫名其妙的想起萧默,想起我们曾经许诺过要一起读高中读大学,一起过我们想过的日子。
“高中生活太苦了,每天都学习到很晚,一刻都不敢松懈,就怕到时候考不上大学……”萧默坚持一周给我写一封信,经常说他后悔当初没跟我一起选择读中专。
我只有不断的给他打气,我跟他说好男儿要肩挑未来,目光看向更远,要有鸿鹄之志,末了,我说我会一直等他一起过我们想过的日子,无论三年以后的结果如何。
我觉得最后这句话才是他最想要的。
转眼到了高三。依然坚持每周一封信,他在信中越来越沉默寡言,很多时候是他手抄的最近测验的各科成绩表,有时甚至是一张白纸,只字未留。只是,每封信都会有一枚经络分明的枫叶。
虽远隔千里,我依然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每天背负的压力,那种透不过气却看不清未来的迷茫。
“我几乎把二中校园里的每棵枫树都摘了一遍寄给你。马上就要高考了,你确定无论结果如何,你都会跟我一起做朋友吗?”萧默在高考前给我的最后一封信里问我。
“那当然,放心吧,我会为我说过的话负责。”我翻阅着他寄给我的一枚枚枫叶,给他回信。红红的枫叶夹在书中,都已风干成标本,却依然经络分明。
那个夏天因为被寄予太多的期待而变得特别漫长。
萧默在收到录取通知单很长一段时间后,才到我家找我,说是开学之前,约了几个要好的高中同学聚一聚。
我跟他一起走在村子前面的堤岸上,九月的北方虽仍有蝉鸣声声,却已经感受不到炎热。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微风吹过,光影在小道上欢快的跳跃,有那么一个瞬间,我希望时光能够静止,世间能有永恒。
那天我们不知疲倦的来回走了很久,从初中作为前后桌的糗事说到他读高中时候炼狱般的苦日子。
我们的目光偶尔不经意相遇,像夏日傍晚湖面上的蜻蜓在水面上一点,瞬间分开,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响,涟漪却荡漾在彼此的心湖。我们似乎要这样一直走下去。记得我们真的只是那样地走着,来来回回地走。
开学后,我忙着实习,跟着火车跑了很多南方的城市。萧默的信也越来越少了。
“或许是刚进大学,被大学校园里光怪陆离的生活所吸引,顾不得写信了吧!”站在奔跑的列车里,看着窗外一条条铁轨线飞驰而过,太阳正缓缓西沉,暮色四合。
我逐渐喜欢上了行走间遇见的那些南方小城。老街,旧巷,旧书摊,门前竹篱隔着的,是一些盛开的叫不上名字的花儿,虽叫不上名却同样可以美丽四季。
再后来,我们的书信不知道什么时候彻底的消失,彻底的断了联系,像脱了线的风筝,一丝痕迹都寻不到了。
只是偶尔在旧书摊上读到那些美好的爱情故事,突然间就会想起萧默,想起曾经陪他经受过高考的严酷。从书堆里站起来,腿脚发麻,好长时间头才不再眩晕。
总会有某个人,或是某件事是你心里埋藏了很久都不愿意跟别人谈及起的。就像是一颗针,也像是海边的灯塔,一个地方的旅游标志,不会动也不会倒,稳稳当当的杵在那儿,时刻提醒你的人生中还曾有过这样的经历。不管过去多少年,你总能感觉到那份细细小小的疼痛,像被蚂蚁咬了一口,像被桌脚碰了一下。突然地阵痛带来的后知后觉,只不过这后知后觉的时间比较长,可能长到一辈子,也可能陪伴你一生。
就像萧默,我曾经陪他趟过高考那条河,可是后来我们却只能站在河的两岸看着彼此越走越远。怎么奔跑再也跨不过去,唯有伸出手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