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梅子病了,被强制送回了中国。
听到这个消息,我愣了一下,愣过之后是一种说不出的复杂,继而感觉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很沉、很闷!
与梅子第一次见面是在初春,一个晚霞满天的黄昏。
那天,提前回宿舍的我在校园里遇到了两位朋友。寒暄之后,朋友说要去看一位即将毕业的同胞,并劝我一同前往。
在朋友的热情相邀下,我被七拐八拐稀里糊涂地带到了梅子家。听说大学刚刚毕业的梅子考上了最好的一所私立大学的硕士生,也是那所学校最好的一个专业,他们特意前去为梅子祝贺,送行。
门铃响过几声后,门被打开了。出来迎接我们的是一位阳光漂亮的女孩,一头浓黑的长发瀑布般随意地散落在肩上。一身淡粉色的运动装领口微立,显得格外随意休闲;洁净的素颜,虽未施任何粉黛,但在夕阳的映衬下却美到了极致!
"这是梅子,一位会四国外语的大美女!……"朋友很认真地介绍着。
我微笑着,与梅子打了招呼。
"快进来吧!"梅子热情地招呼着我们,双眼明亮清澈,盛满了笑意。
梅子,不属于五官精致,艳美漂亮型的,但浑身上下却散发出一种恬淡的文静与雅致,尤其是略显苍白的脸上绽放出来的那抹笑容,甜而不腻,娇而不媚。我被梅子的美和她身上那种独特的气质吸引了。
"实在不好意思,屋里太乱了,你们随便坐吧。"梅子一边用手划拉着椅背上搭着的衣服,一边解释道:"我本来就不善于收拾房间,再加上要搬家,所以屋里到处都是东西。"说着,梅子耸耸肩,自嘲地笑了笑。
梅子笑起来很美,但偶尔飘忽的眼神里却透着一丝迷离与恍惚的味道。我觉得梅子哪里有些与众不同,但又想不明白,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也许正是因为这种感觉,让我对梅子多了一份好奇与关注。
不过,直觉告诉我,梅子是一个善良且内心纯净而简单的人。
情与情之间,就是一种真心;人与人之间,就是一种缘分。这种缘分有时候很难用言语表达清楚,就像两个彼此陌生的人,或许因为一次漫不经心的偶遇而彼此相识,然后生活便有了交集一样。
我,和梅子便是如此。
(二)
太阳慢慢下山了,梅子的屋里变得更加昏暗、阴凉。白炽灯散发出来的光芒苍白、单调地照在梅子白皙的脸上。
我突然意识到,梅子屋中所有的窗帘都是紧闭的。
片刻的闲聊后,朋友提议一同出去吃晚饭,算是为梅子饯行,梅子婉言谢绝了。相反,她热情地邀请我们在家里涮火锅。梅子爽直地说,东西都是全的,就算是替她打扫一下冰箱。
说完,梅子看着我又加了一句:能够认识你真好!你很像我的妹妹,不过比她漂亮。说完自己还"呵呵"笑了笑,我被梅子整得有些不好意思。
餐桌上,朋友与梅子聊了很多。大多时候,梅子都是机械式的"嗯、嗯"应答着,但嘴角上始终挂着那种让我感觉既温暖,又说不出味道的微笑。
偶尔,梅子的脸上会露出一点漫不经心,眼神也有些迷离,我能看出来她的思绪在飘飞。
当然,这一点在以后与梅子的深入接触中我得到了很好的验证。那就是:虽然有时候梅子是在看着对方,在听对方说话,但她整个人实际上已经完全进入了自己的世界里,而自己却浑然不知。
从他们彼此的闲聊中我知道了,让朋友赞不绝口的那两个"最好",意味着梅子每年将要自己负担近300万日元的学费,而且住宿费与生活费也是及其昂贵的,这样一笔不菲的数目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天呀,这么昂贵的大学!打死都不会去考虑的。"我在心里暗暗嘀咕着。
因为这所私立大学一年的学费,对当时就读于国立大学,且寄宿在留学生宿舍的我而言,足够开销三年的学费与生活费了。
不过,我心里还是由衷地为梅子祝福,并且对梅子多了一份羡慕与敬佩。
羡慕,是因为在我看来,梅子的选择一定有雄厚的经济在支撑。她可以不必像我一样,在追求梦想的道路上苦苦奋斗;敬佩,是因为作为一个外国人,梅子与日本学生同条件竞争,依然能够那么出类拔萃,这说明她是聪慧的……
"你的东西那么多,需要我帮你收拾整理吗?我打包很专业的。"饭后,看着梅子凌乱的屋子,我真诚而又毫不谦虚地毛遂自荐起来。
"谢谢你!我自己慢慢收拾吧,反正还有十来天的时间。"梅子友好地冲我笑了笑,然后又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地说道:"你刚来,东西一定不全,看看我屋里有什么喜欢的,随便挑好了。"
梅子的大方与慷慨,让我对她的好感瞬间又增加了一分。
"谢谢你,我什么都不需要!能带的你还是带走吧,省得到东京再花钱买。"
梅子仿佛没听见我说的话,径直走去了另一个房间。
一会儿功夫,梅子手里抱着厚厚一摞崭新的本子出来了。那些本子有大有小五颜六色的,设计得非常别致可爱。
"你挑一些本子吧!我很喜欢它们,相信你也会喜欢的。"梅子微笑地看着我,一脸的真诚。
我犹豫了一下,顺手拿起了最上面一个。那是一小沓图案迥异的彩色信纸,随信纸还配着一套设计可爱的彩色小信封。
说心里话,我很喜欢日本人在小东西上制作的精巧。
"就拿这个吧,有空我用它给你写信!"面对梅子的一番好意,我盛情难却。但也惊异自己怎么会没头没脑地说出这么一句话,因为我和梅子几乎是陌生的。
"真的吗?!"梅子像抓住了一缕阳光似的,眼里流露出一种小女孩般的天真与渴望,我的心仿佛被人狠狠揪了一下,有些疼。
我突然感觉梅子的内心是孤独的、寂寞的。
那份孤独,像冬日里如雪的残阳,在冷寂的黄昏中苍凉地绽放着;那份寂寞,如波涛涌动在无数个暗夜里,潮起潮落凝成嘴角的一丝浅笑。
那晚,夜有几分凄冷;那晚,月光有几分苍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