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要出上九了,大官两口子也在思忖着王家的提亲请求。打内心里说,是真不想自家的女儿就这么变成人家屋里的人,但长时间留在屋里,也确实不合情理。人家说不定会背地里讲王家给自己留劳力呢。
待到初八,七姑也有点坐不住了,顾不得正月间不好空手上门的风俗,特地把家里的米糕拿纸包了几块,跑到上屋场来坐。
大官晓得她的来意,请她进来坐。开门见山道:“七妹,你来得正好,我们正想去告诉你的,就今年上半年发喜好了。你让王家去准备。”
七姑听了,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又拿了一块自己带来的糕吃了,起身告辞。
王家的听了信,也很高兴,两口子忙忙地筹划起了发喜要用的东西。这时,王明堂在一边皱眉道:“您两个先不要忙,这发喜的日子也没有定,就想着东西呢。”
王家的一拍大腿:“哎呀,是真的,还没问日子呢?”
七姑正安坐喝茶,听得这一问,也跟着问:“是呀,哪一天还不晓得呀。”
王家的有点恼:“你也不问问清楚。”
七姑也提高嗓门:“听到好事,早点来告诉你还不好呀。那这么着,你们提两个日子,我再去上屋场商量。我大官哥也不是个难缠的人。”
如是三番,终是定在五月十八,比较农闲的时候,大家都有空些。
这中间煊廷和姝贤的亲事办了,大丘田里差不多家家户户都去了。大官一家更是全家大小一个不落地去了。德怀作为表弟,与煊廷是同一辈人,还作为“陪新郎”的人,在婚礼前夜上酒席,喝了一小杯米酒。不知是作为准成人的兴奋,还是米酒劲儿,脸上红朴朴的。
第二天清晨,春秀春兰都在前去迎亲的队伍里。到得王家屋门前,那些箱笼嫁妆已经摆满院子,等着迎亲的人来搬抬。春兰和春秀一人扛了一床新棉被。新娘子坐在轿子里,吹鼓手吹吹打打的,把新娘子迎上了路。
姝贤的娘泪眼婆娑,碍于礼数,不能送女出门。只王站长面色沉肃地跟在送亲队伍里。
姝贤被迎进了男方屋里,原来已经空荡了的男方屋里瞬间充满了热情,主婚人站进堂屋里高声长喊:“迎新人,鸣礼炮”
一时鼓炮齐鸣,热闹非凡。
春秀在一旁看着,很替煊廷哥高兴,新嫂子长得秀气,家底子也厚。日后煊廷出去有面子,进门也不用操心柴米,再好不过了。
想到自己也将要到来的亲事,心里浮浮沉沉,有点不着落。
五月十八很快就到了。
这天一大早,佘家院子里就热闹起来。英娘怕自家几个人应付不了三四桌的席面,特意请了七姑她嫂子来帮手,在院子里架起柴火灶烧菜做饭,饭是用蒸笼蒸的,一次能煮二三十人的。
王家头天夜里就送了鱼肉来,这会儿都炖在锅里了。自家菜园里的菜早就采来择好了,当场下锅。
亲戚们也陆陆续续地来了。煊廷和姝贤也来了。煊廷本是不想来的,但姝贤很好奇这个事,自家发喜是照着城里人开订婚宴的方式,在饭店里弄的,因此特别想来感受下在家发喜的情景。煊廷拗不过她,只好跟她一起来了。
大名两口子来得早些,自家侄女发喜,要早点来搭把手,帮着做饭端菜,招呼客人。鹤林姨父如今在供销社当班,虽不似过去那般忙碌,倒也不能随意走动,得到中午才得来。因此他家就只芸娘三个先来。
张家姑父和二姨家里住得远些,应该也快到了,总要赶到早饭啊。
还来了些英娘和大官的长辈亲戚,院子里是热气腾腾,欢笑阵阵。
大官看着这个场面,又是欣慰又是感慨:这一发喜了,女儿离家的日子就不远了。
因此,在酒桌上大官颇多吃了两杯,向亲友们致意时有些含混:“今儿大家来,我很喜欢,又很不喜欢……”弄得英娘忙扯他的衣角,拉他坐下,又向着亲友们解释:“他高兴呢,喝得多些,舍不得姑娘……”
煊廷也是有些伤感,兄弟姐妹们都大了,将来各自成了家,怕是难得这么热闹了。
看一眼春秀,见她坐在边上,低头不说话,又心疼她自从破相后,话都不爱说了。将来王明堂也知会不会对她好。哎。
正胡思乱想着,姝贤挟了一块米豆腐给他:“吃这个,这个做得好,有青菜原味。”
煊廷打起精神和姝贤说话。姝贤兴致勃勃地问这问那,渐渐地,两人低着头,喁喁细谈去了。
春兰望一望春秀,觑得她一脸平静,便不再看,专心细算今日自家贴了多少钱米进去,王家的东西来得太少了,爹爹嫁女儿还要贴本呢。
德怀而今也大些了,时常傍着爹爹坐,和亲戚们搭递个一两句的,得到张家姑父的表扬:“大官舅哥,我看德怀这小子人小鬼大,快要顶门户了呢。”
德怀绷不住笑开了花,赶忙给姑父倒酒:“哪里,我还差得远,姑父,您喝酒、喝酒……”
春茶在旁边桌上看见,对着二叔父家的小堂弟笑:“快看你德怀哥,他还装大人。”逗得德能拿着个瓷缸子也要和姑父碰杯。
热热闹闹吃完两餐饭,大家三三两两地就有告辞的了。大官不胜酒力,自家歇去了。
英娘和每一个道别的亲戚都说说话儿,邀请他们在秀儿出嫁的那天一定要来,并每家奉上一件礼包,这也该是由王家准备的,而今通行的是一包纸烟,一条猪肉,不过王家不爽气,当时没有放烟,英娘立时表示了不满,这个时候姑娘还没有嫁出去,娘屋里发话了,未来婆家不敢不听,赶紧补上了。
客人们都问啥时发嫁,英娘答:“男方暂时没来求问,我们不得主动讲的,总归今年怕是留不住的。”
亲戚们应道:“那是,没得个女儿家不矜持的。”
待得客散,姐弟几个收拾院子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