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走了,一座座营盘仿佛一夜间都苍老了许多。尽管晨曦还像往常一样明澈、露珠还像往常一样晶莹;尽管那面旗帜还像往常一样在营区的头顶飘场、军号声还像往常一样紧张有序地安排着这里的工作和生活。但是,我们还是能真切地体味到苍老的存在。这苍老不是霜染鬓发,而是兵情的流水复归于平静之后留在心灵深处的空旷,失落,还有寂寞。
战友们用依依的微笑、火热的祝福和欢快的锣鼓送走了老兵,也送走了一段生活。留下的,是每个人心里深深浅浅的情感的阵痛。就在走回营区的一刹那,留队的老兵们突然庆幸自己还能与军营有一段相依相伴的日子,他们祝福远行的战友,并把那祝福的歌儿悄悄唱给自己。也是在走回营区的一刹那,那些被人称为“新兵”的战士突然发现,自己一下子变成了老兵。这是个毫不忌讳谈“老”的年龄,在他们心目中,“老”是“成熟”的代称。有谁,不愿做个成熟干练的战士?想到成熟,他们心里油然而生一丝丝慰藉……但就在转眼间,这慰藉又陷入了不可逃避地走进了寂寞之中。寂寞,把一种叫怀旧的情绪塞满了他们的情感世界。想起老班长,想起他粗糙的笑,想起他没头没脑的训斥,想起某天晚上他饱蘸着豪情写下的那段话;忘不了一位互相引为知己的战友,忘不了他那简直有点儿伟大的经历,忘不了他曾说起过的那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忘不了某一天在照片上见过的他那漂亮的女友。抑或,怀念一封陈年的家书,怀念一种纯粹的感觉……或许就是在这个时候,有人学会了抽烟,并固执地认为烟雾是激情的化身。
这一切,军营是理解的,岁月是理解的,就连这被唤作“刀疤”的伙伴也是理解的。因为在大家的心目中,它早已不再是普通意义上的军犬,而是真正的战友,真正的朋友。七年了,它的成了这里名副其实的“老兵”,它熟悉边防线上的每一棵树,每一道坎,每一块石头,当然也熟悉这里的每个人。七年,对它而言或许就是一生。在和一茬茬官兵守卫边防的日子里,它的青春不再,迅捷不再,它的眼睛也由明亮而变得日渐浑浊起来,它的浑身的每根绒毛都记录着着军营故事。
如同这无言的战友一样,在往事中漫步的老兵纵有千言万语也情愿不声不响,纵有壮志雄心也情愿在默默中表达。他们懂得在喧嚣中放弃,也懂得在寂寞中坚守;懂得在艰苦中眺望,也懂得在往事的温情里出发。
单调与寂寞,让年少的心灵更容易创造出丰富与充实。巡逻归来,他们像照顾恋人一样,悉心养育这些普普通通的花草。美丽,妆扮着心情,也妆扮着荒凉的群山。周末的闲暇中,他们像创作艺术品一样,把这平平常常的饭菜打理得楚楚动人、秀色可餐。当然,与温婉细腻相比,他们更偏于豪放和激情。他们热爱运动,倾慕狂野,有时他们把浑身的活力都交给了这圆圆的篮球,交给了这仅有的半个篮球场。有时,他们只属于训练场,属于那些或庄重、或雄阔、或机敏的步伐。更多的时候,他们一遍遍地温习着人与武器的情感,一招一式地预演着可能发生的一切。
说不清什么时候,大雪翩翩降临了。无论是百里丛林,千里戈壁,还是万里草原,都投入了雪的怀抱。这时,是谁第一个走出门去,在茫茫世界中打开一条道路?是谁,第一个拿起这冰清玉洁的武器,展开了一场“雪战”!在军营,在北国的许多军营,雪,有时被作为景观,有时它就是军人生活中一种必不可少的形式。
大雪带来了天国的祝福,也收藏了大地的生机;塑造了圣洁的世界,也营造了一座座冰封雪裹的孤岛。军营是这里惟一的“人家”,哨塔是这里显著的标高。哨所的炊烟,在方圆一百多公里,都找不到自己的伙伴。沿着哨所的小路向山外走,用不了一会儿,就走到了尽头。这里,不可能有公园那样多彩多姿的风景;这里,也不可能有林立的店铺,满目的幸福。或许正是因为这样,那些闲散的云彩都会成为谈话的热点,那些普通的生活细节都会变成趣味盎然的娱乐,那些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生命都会引起如此热烈的表达!
边防,是边防军人的田野。巡逻,边防军人的耕耘。无论是风有多大,雪有多大,在寥无人迹的千里边关,他们每天都要把一串串象形文字写在洁白的书页!林海雪原,因为有了他们,因为有了目光的坚毅,有了脚步的执著,有了马蹄的刚健,有了的雪撬、爬犁悠远,这里才有了祖国的概念和疆土的定义,而不仅仅是一幅画,一首诗,一段传说。
不知从哪天开始,老班长开始清理床铺、打扫房间了。大家知道,那空了多日的床铺又将迎来新的主人。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新兵又要入营了。于是,大家纷纷忙碌起来。这时,几乎所有话题和想像都转向了那些即将和他们站在一起的同龄人。那未来的新兵,操着什么样的方言?带来了什么样的故事?有着什么样的梦想?讲到新兵,他们总是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凭着仅有的想像,他们似乎都发现了自己的影子。
2006年中央电视台“电视诗歌散文”栏目播出
收入全国中专考试语文试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