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上午,赵副县长独自开车回乡下的老家。
正在边剥豆子边看电视的母亲听到院子里有车声,转头一看是儿子回来了,便撂下豆子迎了出来。
赵副县长手拎一个大旅行袋走下车来,笑着喊了一声“妈”,快走几步挽着母亲的胳膊回到厅堂。
母亲看着儿子的大袋子问:“老大,你又带什么回来了?”
赵副县长打开袋子,把里边的东西一古脑地拿出来,都快占满那张老式的八仙桌了。
母亲有点惊讶地说:“这都是些什么呀?”
赵副县长便一一介绍起来:“这盒里是两根百年老参,这盒里是四根冬虫夏草,这小箱里是六盒东阿阿胶,这一罐是黑蜂浆……”
母亲嗔怪地打断儿子,说:“老大,这要花多少钱呀?”
赵副县长拍了怕手说:“只要你们二老身体好,什么钱不钱的。”
母亲着着儿子的脸,有点严肃地问:“老大,这些东西都是你自家掏钱买的?”
赵副县长低下头,迟疑了一会,岔开话题问:“妈,我爸呢?”
母亲说:“你爸闲不住,在田里干活呢。”
赵副县长说:“我去看下爸。”说完,急忙走出大门。
出了村口,赵副县长放缓脚步,沿着一条小水沟向自家水田踱去。田野中,种早稻的只有那么零星几丘田,看不到大片绿油油的景象,倒是村后那一排山上的树林比以前更茂盛了。
五月天,有点热,赵副县长解开上衣扣子,继续往前走。
忽然,一只青蛙从路边草丛中蹿出来,跳到赵副县长的右脚皮鞋上,然后进疾地逃到小路的那一边去了。
赵副县长看着皮鞋上两个小爪印,苦笑着自言自语:“这家伙把我的皮鞋当跳板了。”接着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巾,弯下腰把皮鞋擦了又擦。
二 十多分钟后, 赵副县长终于走到自家水田旁,看到父亲正弓着腰专心致志地拔稗草,便喊了一声:“爸!”
父亲听到叫唤,直起身看到了儿子,哈哈奖了起来:“你妈的嘴真灵,说你这几天会回来,你真的回来了。”
赵副县长愧疚地说:“今年防疫工作忙,直到今天才回家看望你们二老,对不住爸妈了。”
父亲走上田埂,丢下手中的稗草,在水沟里随便洗了两下手,然后撩起衣角擦了几下,拿起烟杆,边装旱烟边对儿子说:“今年情况特殊,不怪你。”
赵副县长忙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递向父亲,说:“爸,抽香烟吧。”
父亲摇摇头说:“抽旱烟更过瘾。”说着点上火,吧嗒了几口,又说:“老大,现在改抽软中华了,有进步。”
赵副县长熄了刚要点烟的打火机,尴尬地说:“随大流呗。”
父亲放倒锄头,在锄柄上坐下,说:“现在村干部抽的大多是硬中华,你们县干部自然要高一档,这也在情理之中,确是随大流啊!”
赵副县长哪里听不出父亲这个老党员的言外之意?他一时不知怎么接茬了,只好转开话题说:“爸,上次电话里你不是说今年不种水稻了吗?”
父亲磕掉烟灰,又慢条斯理地裝起烟来,说:“自家米好吃啊。”
“爸,田里稗草真不少。”
“田里的稗草再多都可以拔光,心里一旦长岀稗草,可就不容易拔除了。”
赵副县长点上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父亲抬头看着儿子,问: “老大,你还记得你读小学时写过一篇《领导拔稗草》的作文吗?”
“记得。”赵副县长对那篇作文印象特深,因为它获得过全乡小学生作文竞赛一等奖。
那篇作文写的是:一个县领导来到田间视察,看到田里有一棵稗草,便脱了布鞋走下水田把它拔掉。结尾写道:我长大后如果做了官,一定要向这位领导学习,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过了一会, 父亲对陷于沉思的儿子说:“老大,坐一会吧。”
赵副县长回过神来,说:“爸,我帮你拔稗草吧。”
父亲对穿着笔挺西装和锃亮皮鞋的儿子说:“你拔稗草?”
赵副县长三下五除二地脱掉上装和鞋袜,挽起裤褪下了水田,爽声说:“拔稗草喽。”
“等下被蚂蟥叮上,不要像小时候那样喊救命。”父亲打趣道。
赵副县长拔起一棵稗草,有点腼腆地说:“爸,多少年的事了,你还提?”
父亲哈哈一笑:“不提了,我们父子俩一块拔稗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