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子说他每次去看他女朋友都会经过孤山水库。每经过一次都要拍一张照片,或是日暮西山,或是朝霞遍天。他说落霞与孤骛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不过如此。我却对阔子说:“你每经过一次孤山水库就意味着花不少钱吧。你花这么多钱都够我在孤山水库买艘船了。”
阔子笑笑:“你懂个屁。”
我确实不懂阔子。我大学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不懂他包工头的衣服为啥成为他嘴里的新款。反而嬉笑我最新款蓝色卫衣。就这种朴素的风格让我们两个迅速打成一片。但我总觉得他是想跟我学穿衣风格。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其实他的每件衣服都是从火车票里扣出来的。
阔子没什么钱,全身上下除了肾,都不值一百块。但他偏说自己有一笔宝贵的财富---他女朋友。
我被迫跟阔子衣食住行形影不离的时候摸清楚了他的生活。每天晚上要跟异地的女朋友打一个小时的电话,是我听不懂的语言。我说和俄语很像,他说你直接说和鸟语很像不就得了。最腻歪的时候两个人互相打电话喊起床。所以,那几个星期,我早上起床都是被他女朋友叫起来的。这说起来还感觉怪怪的。
晚上那一个小时是阔子每天最高兴的一个小时。每次都要收拾准备得当,恨不得沐浴更衣轻抚一曲高山流水,然后躺在床上给手机充好电,开始那胡屠夫手掌上的油般恶心的电话。每次我听到他那令人作呕声音,大喊大叫的时候,阔子都脸不红心不跳得给我一脚帮助我止疼,虽然我就没听懂过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那一个小时是在他唯一一句我听懂的话中结束的,贝贝。拜拜之后,阔子长舒一口气,脸上洋溢着吸过毒般的酥爽。可那之后的23个小时里。不是阔子在打呼噜,就是阔子在跟我说他女朋友。
刚开始我还饶有兴趣的呼哈应对。时不时抓住那些他能继续说半天的问题赶紧提问。后来当我能够猜到剧情发展的时候觉得也不过了了。假如我能见到他女朋友,我绝对会对认真的对她说出那句矫情到有些美的话“我们已经认识了一辈子,只是今天才遇到你而已。”
其实异地恋这种事情一开始我是拒绝的。本是高中同学毕业之后舍不得分手,于是过上了一年两熟的生活。又或许压抑了高中三年,等毕业表白成功,过上了两地分居的日子。又或者大学毕业,各奔东西。从此不再联系,还要打着好聚好散,再聚不难的旗号开始感叹最纯洁的爱情都留在的最青涩的年纪。
对于种种人们觉得凄凉又动人的异地恋爱情故事,我都只想说一句“既然看不到未来,为何当初死活不愿分开。”可他们却郑重的对我说,彼此一起走过的年华远胜于未来对自己的牵绊。
每次我这么对阔子说的异地恋如何如何的时候,阔子都扬言要把烟头按在我脸上。他最怕别人说他异地恋的女朋友因为他不能无微不至的关怀而转投他人怀抱,怕因为两人世界慢慢不同而开始觉得无话可谈。怕自己熬不过想念这种很悬的东西在夜晚狂奔。总之一句话,阔子活在了一个极端恐惧未来和距离的生活里。而我觉得阔子必然会分手,彼此都舍不得放弃些什么来换朝夕相伴还谈什么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当时阔子为了解决这一系列危机采取了以下几种十分机智的方案。首先,跟着我蹭吃蹭喝蹭无线,能喝凉水绝对不打开水,能用我的牙膏绝不自己买,对我施加种种压迫把所有的省下来钱充话费。最后所有的计量单位变成话费。吃鸡蛋灌饼多加个肠,三分钟电话费。早餐一包奶,十分钟话费。在他的熏陶下,我渐渐开始相信时间是金钱可以买到的。
其次,用尽所有能来想念他女朋友的时间兼职,发传单,卖早餐,干苦力,擦黑板。身兼数职,日进斗话费加上东拼西凑在每个月底带上所有积蓄漂洋过海去看她。然后一天一夜站票要饭去,一天一夜站票卖唱回。回宿舍第一件事脱衣服躺床上,一天一夜睡得不省人事,吓得我好几次拍醒他怕他一去不复返。结果醒过来又是没完没了的叨叨他女朋友的新变化,介绍他女朋友给他带了什么好东西。那种甜蜜的表情挂在疲惫的脸上好像在告诉我一切都是值得的。好像爱情也可以用金钱买到一样。
最后一项努力学习各种段子,冷知识,自修单口相声,诗歌朗诵,模仿电台DJ,修炼电视剧,逛淘宝,贴吧,增加共同语言,吹口琴看电影,培养艺术气息,所有的一切只求电话无聊时继续滔滔不绝半小时来抒发对女朋友的想念之情,引起女朋友的兴趣。
可是,后来阔子还是分手了。这在我预料之中,却在阔子情理之外。
阔子很爱他女朋友,远比他女朋友爱他多的多。且从他口中得知,其女票外形俊俏,心灵美好,德言容红具佳,琴棋书画皆可。对于阔子这样的什么丝男士来说,绝对的女神,身边追求者众不说,愿为其刀山火海而朝朝暮暮的可不止阔子一个。
所以,在地位上,阔子就一直跪舔毫无怨言,在身份上,阔子一直又当爸爸又当儿子的痛并快乐着。付出与回报这种东西往往不成正比,人们总是心安理得认为自己一个劲傻努力就会得到哪些期望了好久的东西,可谁知道你是不是南辕北辙或者竹篮打水。
可是阔子还是坚持了很久,坐火车又去了一次。我尽管在道理上不支持这种说法还是在道义上劝阔子。“你看咱学校长得好看的那么多。改天哥给你找个更好的,你每天都能见到,还不用买火车票,剩下的钱想吃啥吃啥。多好,你何必呢,总有些人的出现是来教会你成长的,他带给你的那一份回忆就足够了。”万万没想到,阔子却说:“等到有一天,我觉得自己省吃俭用坐一天一夜火车去看她还不知道火车的终点等着我的是什么这种行为不傻逼的时候,我就可以真的和她分手了。”
不过,那段时间给了阔子无限的宽松和金钱,他开始带我出去吃饭看电影自己付钱。开始上课学习不兼职。一切在我看来他终于过上了正常的大学生活可在他看来却每天水深火热。
其实,我总想让阔子明白世界上还有好多事情比爱情重要得多,可阔子却说,道理他都。我也不明白为啥因为这件破事就把阔子变成了这样,或许人总会在年轻的时候把这叫做疯狂、甚至为了疯狂而疯狂,为了感动他人去拼命。而在别人眼里,你千里迢迢送去的一束花,就是一束花,仅此而已。而在你心里,那却是千里迢迢。
后来,半夜我俩就着月光在阳台抽烟。他手机里竟然在放《时光》。阔子说:“我觉得许巍唱歌真好听,每一个声音都好像包含了一个故事。你说他一生经历了多少事啊。”我掐灭了烟头,问他:“许巍是谁?长得帅吗?”
“滚,我不想和庸俗的人说话。”阔子狠狠的踩灭烟头。
“那哥给你来个不庸俗的。人生总要在等待什么,哪怕是等待戈多。”
这次他愣了,问我“戈多是谁?等他干嘛?”
“滚,我不想和庸俗的人说话!”我狠狠的踩灭了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