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圣诞节的夜晚,我从温暖的南国花城回到了这座阔别已久的生我育我,令我至今仍魂牵梦萦的城市。
那天夜晚出奇的暗、冷、静,寒风似刀尖针刺一般,往我厚厚的冬装里钻。已不习惯严寒的我不由地紧裹衣裳。忽然,一滴冰凉的水珠跳进我衣领的缝隙,初以为是故乡那绵长的冬雨又开始淅沥沥地飘洒下来,僵冷的心中不由又增添了几分阴郁。猛然间看见衣袖上有白色的微粒在颤动,像一些细小的精灵在寒风中跳着冷寂的舞蹈,此时,心中一下徒增了几分讶异与欣喜。是雪吗?是我多年来未曾亲近过的雪花吗?是雪啦,真的下雪啦!
才一会儿功夫,雪粒变成了雪花,悠悠地飘洒着,接着,细碎的雪花又幻化为一片片的白玉兰的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飘落,飘落在这座群山环抱的城市,飘落在这条宽阔遵义路上。在雪的掩饰下,平整的路面犹如用一整块无瑕的白玉镶嵌。我不忍移动自己的脚步,不忍踏碎脚下晶莹的雪。我伫立着,任雪花飘洒在我的头上、任寒风拂掠过我的面庞,独自尽情享受故乡雪夜的清幽和静美,刚才抑郁的心情和僵冷的感觉已被心中焕发的热情所驱散。
来到人民广场,那青翠的草坪早已被大雪覆盖无遗,置身其中,恍若来到了北国的茫茫雪原。在这雪原之中,两座玻璃金字塔被装饰成水晶白玉雕琢的宫殿,塔内的灯光透过遮掩的雪幕幽幽地透射出来,映照着这漫天飞舞的雪花、映照着塔畔静卧的长椅,映照着椅旁的丛丛冬青,朦朦胧胧中隐现一种难以名状的神韵和典雅,仿佛我童年梦中的仙境,仿佛那林海雪原中幽深的城堡,仿佛那飘渺在白云之上的琼楼玉宇……正在无边的遐想中,一阵喧声将我从幻景掠回现实。这广场并不是静寂无声的,年轻人在雪地上相互追逐,雪地上有爱的轨迹。那些身穿鲜艳羽绒服的孩子一点也不在乎天寒地冻,他们嬉戏着,有的把雪球扔得满天飞,有的用他们冻得通红的小手在堆雪人,在童心的创造下,一个个未成形的雪人,宛如一座座小小的金字塔,它们与背后的两座大金字塔交相辉映、互相衬托,一同装点着这广场的美丽。看着在这仙境中快乐地游戏的他们,回忆起我的少年时代,也是在这座城市,在那冬夜昏暗、狭窄、泥泞的路上,避着刺骨寒风朝家中疾行的情景。
迎着飞雪,信步漫行,来到我昔日叠放纸船的浮玉桥上。这桥下的流水,那飘逝的纸船,曾承载过我多少少年的憧憬和青春的惆怅啊。还记得小时候常常逃学,三三两两地沿着污浊的河岸闲 荡,或是来到甲秀楼中翻阅破旧的小人书。而眼前的情景,已不是我记忆中颓败凋残的景象了,经过持续深入的改革开发,国家政通人和,家乡日新月异,这浮玉桥,这甲秀楼已经过大大的修葺,长桥卧波,雕梁画栋,重新呈现出妩媚与庄重的风采。看,楼上的飞檐,有彩灯在夜空中勾画出轮廓,挺拔俊秀,在纷纷扬扬的飞雪之中,无愧于甲秀之誉;河中的石桥,有白雪在青石上披裹着银装,雕栏玉砌,在静静流淌的河水之中,不负其浮玉之名。桥下,那夏日曾经泛滥的河水早已消退,只有这飞雪中缓缓的流水和着这冬夜宁谧的雅韵,无声无息地流淌。
在这雪夜,在这河边,在这桥上,我倏忽看到这座城市的古朴与现代、过去与未来就在这甲秀楼的前方,就在这南明河的两岸交汇、融合,让这座我曾经爱过、也恨过,依恋过、也离弃过的城市既蕴涵着她凝重的历史沧桑,又显露出她与时俱进的时代风貌。南明河就在这历史与现代之间穿行,在这寒风凛冽的雪夜中静静流淌,从冬天流向春天,从过去流到现在,从现在流向未来,永不停息,永不倒退,朝着那更加宽阔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