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细细品读着村上春树的文集,音响里的伤感音乐像水纹一样荡开,我无心的听着。寂静的寝室除了黑暗之外就是死一般的沉寂,惨白的墙壁在微弱的灯光下失色。屋外的爆竹声,烟花声响彻这个黄昏后的夜晚。经不住喧闹的纷扰,猛然跳下床,关掉音乐,世界又安静了些许。关掉门,走在狭窄的楼道上,陡峭的阶梯在脚下向喧闹深处延伸。漆黑的楼道里,生活垃圾粘住鞋底,离开了这里的阴暗。家家户户的房门紧闭,偶尔能听见电视的广告声,听见一家人举杯言欢的嬉笑声。不用亲眼所见,他们脸上洋溢的笑容一定是在天伦之乐中幸福。走出老旧的高楼,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就像涸辙之鲋重回清池一样。几个小孩在路旁玩着烟花,火光在他们的眼中变黑,最后融入这个不会停止的除夕之夜。
天空中,一朵朵烟花在喧闹声和欢笑声中绽放。它们是如此的美丽,以致它们不能永恒。我多想把那种五颜六色的美刻在自己的眼中,让自己的审美观不在没有美的日子里疲倦。我知道它们的美只在瞬间,没有花蕾,没有花期,没有绿叶。有的便是一种亵渎美的眼神,有的便是扭曲的笑容。它们是痛苦的,当它们在升入天空的那刻,它们就注定了寂寞。天空的深邃不适合它们飘逸的梦,它们只能选择在瞬间永恒。所以无奈,所以才成为易逝的烟花。它们需要温暖,所以燃烧自己,然后永远寂寞。或许它们在等待谁的记忆能带走它们,它们的美需要入驻一块净土,重新孕育欢声和笑语。它们的痛苦无人能懂,它们愈合的伤口在那一声嗖的尖叫声被撕裂。如此的痛苦,只是为了世人那双不能清澈的双眼。如此的壮烈,只是为了唤醒世人那颗麻木的心。谁在不仁,谁在欢笑中流涕,谁在寂寞中高歌。是烟花,是冷冷的烟花,是易逝的烟花。它们选择光明,于是冲向黑暗,点亮这个不会因为美而停止的除夕之夜。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和清明时节时的空气一样浑浊。一处处矮矮坟包在草丛中长青,一堆堆黄土在牵挂中沉重。爆竹声在白色的光中冷冷的看着燃烧的线引,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在寂寞中悲壮。如今,是另一种快乐的气氛包围了这个世界,给予了这个本为一体的世界一点点温情。而愚蠢的人们却把自己遗弃的东西当成至宝,然后像烟花一样在空中炫耀俗世之美。或许烟花是正确的,把自己置身空中,只代言人们脸上僵硬的笑容,只证明自己短暂的美丽。而这个除夕仿佛只是一堵墙,牵制这个在时间中不能停止的夜。
看着一张张笑脸,情不自禁的就想起了故乡的父母和外公外婆。记得儿时的除夕之夜,独自坐在板凳上,窥望天空中一闪而过的烟花。它们像流星一样滑过,从不因我的欢呼声而停止片刻。它们不会垂下头来看我的,那高高的天空看不到大地的辽阔,看不到我的渺小。我只能一个人咀嚼着糖果,用甜味麻痹自己的味觉,麻痹我对烟花的渴望。我从不曾踮起脚尖,因为它们就在我的头上。我的头上有一朵乌云,只等待烟花的绽放,只等待烟花的凋零。有时我会担心那样的高空是否会成为一种精神的负担,担心高空稀薄的空气会窒息它们的美。当它们熄灭掉自己的希望时,它们又该怎样去面对自己当初的飞天梦。我知道这需要勇气,需要面对,需要停止这个除夕之夜。
我应该是孤独的,不然我不会去喜欢烟花,不然我不会为它们没有生命的美而叹息。兴许它们和我一样,需要燃烧自己才能取暖,需要赞美才能前进。而这个夜晚却不是一个除夕,这里没有烟花,没有为烟花而停止的夜。
爬上八楼屋顶,雾霭随着冷清而流动,寂寞的街道只有路灯相伴。丝丝凉意透过棉衣,浸入我的身体,融化我结冰的血液。昏沉的大脑在烟火的余光中失去平衡,杂乱的脚步在屋顶上一遍又一遍的练习落寞。几处未灭的灯火在高楼大厦间孤独,湿漉漉的地面映着汽车灯光,照亮了几个黑暗的角落。那些未驱除的黑暗应该就是烟花下的阴影,它们大概正在酝酿怎样留住这个除夕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