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对潮流很后知后觉的人,什么人或事在如日中天的时候,我总是丝毫没有察觉,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热浪早就已经退去了。
听音乐也是这个样子。在09、10年,李宗盛、周华健、罗大佑和张震岳组成的“纵贯线“乐队火遍大江南北的时候,我就处于孤陋寡闻的状态,直到很多年后,才忽然开窍似得爱上了《北上列车》和《南下专线》这两张专辑。
我听李宗盛的歌,是从”纵贯线“才开始的。纵贯线这个名字,由来于台湾的一条北起基隆、南讫高雄的铁路线。我最喜欢在开车出游的时候听他们的歌,无论是穿越死亡谷的沙漠,还是优胜美地的山林,这种在路上的感觉,总能让我从身边呼啸而过的风景中看到自己的过往和憧憬。
在朋友圈里看到李宗盛要来美国开演唱会的消息,虽然时间是在凌晨1点,但还是毅然买了票。演唱会主题,用了李宗盛那首脍炙人口的歌《漂洋过海来看你》,也真真符合情境。
阿宗三件事:我是谁,我从哪里来
演唱会开场的视频,投放的是台湾北投的老照片,一座座平房,顺着的屋檐下是一个个平凡人的背影。北投是李宗盛从小生活的地方,母亲是教员,父亲经营着一家瓦斯店。在入行初期,还不能以音乐谋生的时候,他边做音乐,边帮父亲送瓦斯(罐装煤气)。他把这段经历写进了《阿宗三件事》里,不管是开演唱会,还是上访谈,他都会提起这段经历。”送瓦斯的小子“算是李宗盛出发的地方,他好像很愿意回到这个原点,反复告诉大家,他是一个平凡人。
开场前,大屏幕上打出的最后一句话,大概意思是“写歌的人,并不比包小笼包的人高级”。还没有听他唱歌,光是看到这句话就让我好感动。一个曾被《环球音乐》称为“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东南亚最重要的音乐制作人”,却说自己和街边卖小吃的人是一样的。一个人并不因为他做什么事情而有贵贱,大概是这颗不加分别的心,让他能够切身的去体会形形色色的人们身上不同的故事,然后把这些化成一首首感人肺腑的歌曲。
此时此刻的李宗盛,虽已年近六十,但演唱功力丝毫没有褪色。功成名就的他,在圈内一贯被人喊“大哥”,而他却管自己叫“小李”。整场演唱会他都这么称呼自己。在台上自然流露的那份谦卑和平易近人,看上去的状态完全像个年轻人。
作为父亲,他走到哪里都会提起他的三个宝贝女儿。2004年和林忆莲离婚之后,回归单身的他,把情感都寄托在女儿们的身上。为她们做饭成了一天中最享受的事情,晚上回家都要先去女儿房间转一圈,看看她们都在干什么。2002年,李宗盛创立自己的手工吉他品牌Lee Guitars,他用三个女儿名字的首字母,命名了他的吉他型号,以此作为留给女儿们的专属财产。
给自己的歌:舍与得
《给自己的歌》首唱是在2010年纵贯线最终回归台北小巨蛋的演唱会上,那时李宗盛已经离开台北将近十年,十年之后的回归,李宗盛说:“我想这首歌…大家听了,应该能感受到小李过去十年的日子的滋味…一首歌,说我过去十年说不出的,不能说的...生活感受。” 这不仅仅是一首情歌,更是一种对人生的坦诚交代,在舍与得之间,道出了每一个人心底的牵绊和释怀。
想得却不可得 ,你奈人生何。该舍的舍不得,只顾着跟往事瞎扯。
你的人生,有没有这样一个十年?谈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或者是浅浅淡淡的相思,时间让它们远去了,偶尔回眸,还是能看见当年那个可爱、可笑、可叹的自己。
我想来讲一讲安小姐的故事,说来那也是一个十年。
安小姐是我的一个朋友。一次我们一起去旅行,同行的还有另外两个朋友。白天玩得很尽兴,晚上我开车带大家回酒店。后座的人都已经睡着了,安小姐坐在副驾上,帮我看路,陪我聊天。
手机的歌单正好放到莫文蔚的那首《寂寞的恋人啊》。白天路上的风景,到了夜晚好像全不见了,剩下唯一亮着的车灯,可以照见的只有前路和自己。
安小姐问我,“亦玮,你有放下过一个人吗?” 我被问得有点懵,“算是有吧” 我说。
“我就是没想到,这么简单的感情也要花上十年时间” 她说。
原来,跟所有的青春爱情小说一样,安小姐中学的时候喜欢上同班的一个男生。那个时候的感情,可能青涩得都不能被称作是爱情,她上课总是时不时回头望着那个男生,他也会看着她,她给他写信,他也会回。两个人都算不上在一起过,就这样懵懵懂懂的持续了一个学期。等到新学期开始,他对待她一下子变得形同陌路,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开始记恨他,决定不再跟他说话。
从那以后,安小姐总做一个相同的梦,梦里面只有一个模糊的背影,她知道是他,但是总是看不清楚。安小姐说,每次醒来,都有些怅然。时间慢慢过去,做这个梦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她以为自己已经不介意了,直到很多年后的一天,她生病住院,在医院的病床上又梦到了那个模糊的背影。她觉得自己的心结还是没有解开,于是决定找他把当年的事情问个清楚。
“你会不会觉得很可笑?” 她问我。
“怎么会呢,我觉得你很有勇气啊。”我说。
她后来在QQ上联系到了他,问他当年有没有喜欢过自己。他回答说,当然有。那后来的不理不睬是怎么回事?安小姐只是说,他给了她解释。此后,安小姐的梦换了一个样子,还是偶尔会梦见他,但是梦里,有了他的正脸和微笑。之后他们也见过几次面,但是从来没有当面谈过这件事情,聊得都是些周围同学的近况。
“那后来呢,你还会继续做这个梦吗?”我问。
安小姐伸手,把车里的冷气调高一些,说:“有一天,我忽然想明白了。对他的喜欢,都是我自己臆想出来的。跟他聊天的时候,我才发现他原来完全不是我心里的那个样子。过去,我就好像一直在喜欢一个我想象出来的人,只不过用了他的样子罢了。看上去就好像是一个水泡上绚丽的斑纹,当我明白过来,戳破它的时候,一切都不存在了。”
“所以,你已经不做这样的梦了?” 我接着问。
“我最后一次梦到他,梦里有三个人,我、他还有他女朋友。虽然我没有见过他女朋友,但是我觉得那个女孩就是。梦里我去看他们,一起喝了东西,然后很欢喜地跟他们道别。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做过跟他有关的梦。”她说。
安小姐觉得,从此她就真的放下了,回想起来,已经十年过去了。
岁月,你别催,该来的我不推,该还的还该给的我给。
岁月,你别催,走远的我不追,我不过是想弄清原委。
好像扯远了。
李宗盛说,写歌的好处,就是可以把想说又不能说的,全写进歌里。虽然和林忆莲早已劳燕分飞,但是人人都能从他的歌里,听出他对她的情深。有人问他,会和林忆莲复合吗?李宗盛回答说“走远的我不追”。既然已经选择放手,该走的就让它走,我想要的只是弄清自己的原委。
尾声
演唱会进行到最后,已经是凌晨3点了。一万人的体育馆座无虚席,舞台上的灯光暗下来,是结束的时候了。凡事都有个始终,开始的时候迎面不畏惧,结束的时候放手不强求。这首给自己的歌,可以唱给所有的自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