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甲    (写人写故事之三)

俗话说,有趣的人都一个样,无趣的人各有各的无趣;其实照我看来,反过来也成立。反正画人画面难画心,要真正写出人的有趣或者无趣这种形而上,看不见摸不着的精神品质,那可真是天大的难事啊。

我尝试多写写人。虽然完全同意李笑来的观点:人分两种,一种是我喜欢的人,另一种是暂时还没喜欢上的人。但要真正发自内心地认同并实践这种境界,还有还长的路要走。喜欢的要写;不喜欢的也要写,而且还要写出喜欢的感觉来。有趣的多写写,无趣的呢,一定要写出有趣来。呃……

早晨在楼道做操的时候,面向窗口背对走廊,中间便听到一阵重重的、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从北面走向南边——好久没听到这脚步声了,可是一听就知道是退休已一年的老甲同志。果不其然,一小会儿之后,便听到老甲的声音在他原来的科室门口响起。

呀,老甲都退休一年了,原来我在这个单位已经待了那么久了么?!这真让人焦虑。

总之老甲是个无趣的人——我们体制内的单位,像他这样无趣的人数不胜数。

他最无趣的地方当然就是从早到晚念叨着他正在做的工作,任何任何工作。话说他就那么点活儿,干嘛还要念叨呢?这是单位的特点:“一定要让别人,尤其是领导知道你在干什么。否则做了就白做。”所以老甲同志一见到活物就开始念叨:“我在做表呀”,“我还在做目录呀”,“我要给楼上送文件呀”诸如此类,很忙碌的样子。退休前一年,单位给了老甲一个考核优秀,估计正是对老甲勤勤恳恳一生的肯定。老甲对组织上的表彰很感激,欢天喜地的表情维持了很久。

无趣的第二个表现就是抱怨。主要是抱怨组织上早些人耽误了他的前程和青春,对组织的言听计从并没有取得相应的回报。这样的抱怨是每个快要退休的人主要日常工作之一,觉得国家欠他们很多,年龄一到就被打发回去了。他们对工作岗位和内容已经形成非常强烈的依赖心理,很像守住位子继续做下去,但是无计可施,那种哀怨啊!

下班后老甲一般不愿意回家,在办公室待上很久很久。偶尔我加班很晚才走,他还坐在办公室里吞云吐雾。在做什么呢?不用看,肯定是在电脑上翻蜘蛛纸牌。为啥不回家呢?他还真告诉我一次,孩子成家立业了,就老夫老妻俩,回去也就那样。

老甲节俭得要命,一年到头好像就一套衣服,过长的西裤搭在偏大的运动鞋上,拖着重重的鞋,脚步声便特别响,上下班拎着个无纺布的购物袋,日日如此。他的节俭也体现在对国家财产的珍惜。他管后勤,去他那里领个文具,便会念叨;“你不是刚来领过吗?”然后开始翻他的本子,一页页地翻回去查,非要查出你上次来领的日期不可,然后非得说你几句才住嘴。

但我们都知道老甲拥有数套房产,女儿也特别优秀,事业成功。老甲还特别会炒股,所有人都会亏的时候,他总是赚。最神的就是他中新股的几率之高,全单位所有的中签数字相加都不如他多!听说今年退休后,他总共中了11支新股——晕啊,大家看他的眼神都是冒火的。可是我倒替他愁,他那么多钱,又不花又不捐,除了爱好赚钱也没有其它兴趣爱好,这么多银子怎么花得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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