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每天上学放学都要路过学校门口的一个小卖部。小卖部里坐着一位老爷爷，头发花白，戴着一副黑边的老花眼镜。到小卖部买东西的人都叫他齐老师。我猜他可能是退休了的老师吧。

    小卖部东西不多，就是一些学生用的方格本、横格本、铅笔、钢笔、墨水、橡皮擦等等，当然还会有一些花花绿绿的糖果什么的。

    有时候和母亲拿五毛钱来买两个本子，剩下一毛钱，总是拿在小卖部里买糖果解馋，大白兔奶糖是买不起的，一毛钱只得到两颗，所谓麦芽猫屎糖可以买三颗，水果糖最便宜，可以得五颗，一般最终还是选择水果糖。有时老人会哈哈的多给一颗糖，笑着说：小伙子，这是奖励你的。

（二）

    有一天，由于写作业需要新本子，所以带来了五毛钱。在放学的时候，我和同班同学小胖来到了小卖部买本子，也准备买几颗糖。

    老爷爷递给了我们本子，找了我们每人一毛钱，笑着说：小伙子，今天爷爷请你们免费吃糖，但你们必须陪爷爷玩个游戏。

    一个月都吃不上一次糖，有机会免费吃糖，我们当然愿意了，特别是小胖迫不及待兴奋地叫起来：爷爷，爷爷，什么游戏？

    爷爷说：别急，我先给你们每人一颗水果糖，但是现在不能吃啊。

    他递给我们每人一颗糖，然后从房间里搬来一张小方桌，三只小木凳子，摆在小卖部前花红树下。爷爷示意我们坐在小方桌面对面的小木凳子上，然后他坐在背靠小卖部一边小凳子上。

    我们好奇地看着他。小胖已经迫不及待了地搓揉着水果糖，巴不得一下子撕掉包装，来个狼吞虎咽。

    老爷爷说：不急不急，游戏马上开始，听我的啊。

    我们平时玩的游无非就是捡五子，滚铁环，跳房子，斗鸡，揩油，弹弹子，过年时比赛放陀螺。不知道这位老爷爷发给我们一颗糖果能玩什么游戏，我们期待地看着他。特别是小胖，已经急不可耐了：快点嘛爷爷，你快点嘛。

    老爷爷不慌不忙说：你们要听好游戏规则啊，准备好没有？

    我们异口同声：准备好了！

    规则是这样的，老爷爷笑眯眯对着我说：第一步，如果小林你把颗糖果送给小胖，我会相应奖励小胖同样多的糖果，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给，那么小胖也得不到奖励。例如你把你现在的一颗糖果送给小胖，那么我再奖励小胖一颗糖，小胖就有了三颗颗糖，而小林你没有了糖。

    老爷爷又侧脸看着小胖，还是笑眯眯，不紧不慢地说：第二步，该小胖你把糖果给小林了，不管小林给你多少糖果，我都不会给小林奖励糖果。例如你给小林一颗糖果，那么小林就有了一颗糖果，你就只剩两颗糖果；如果你给了小林两颗糖果，那么你只有一颗糖果；如果你给小林三颗糖果，那么你就没有了糖果;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一颗糖果都不给小林。

    老爷爷说完，还是笑眯眯地问我们两：听明白没有。

    确实有点绕，我们让老爷爷再重新复述了一遍，终于听明白了。

    老爷爷继续说：第三步，小林送糖果给小胖；第四步，小胖送糖果给小林，第五步，小林送小胖糖果。一局总共五步，每一步你们可以自己决定送或者不送糖果给对方。如果自己没有了糖果，可以和我借，但每一步只能借一颗。借的糖果是要还的，并且借一颗要还两颗，谁的糖果多，谁还。明白了吗？

    我们都点头：明白了！我们都想，不就是把糖果送来送去的游戏嘛，这还不简单？哪怎么定输赢呢？

    老爷爷接着严肃地说：最后一步谁得到的糖果多谁就赢。输的必须到前面的水井给我提一桶水。他指了指小卖部门前的小木桶，然后又指指五十米开外柳树脚下的哪一口山泉水井。

    那木桶很小，比我们家的水桶小了一圈，每天放学回家，我都要按母亲的要求到水井挑上三挑水。为了得解决这嘴中的馋虫，提那么一小桶水算什么呢？

    老爷爷又说：如果你们糖果一样多，那么你们两都不用给再我提水。一天只能玩两局，因为不能耽误做家庭作业，也不能耽误大人安排的家务事。

    小胖急得大叫：爷爷快点，爷爷快点。

    但爷爷又说：必需明确一个规矩，在玩游戏的时候坚决不许说话。

（三）

    游戏开始了，老爷爷指定我先开局。我想了想，把手上唯一的糖果放在方桌上，推到了小胖的面前。我想，小胖应该会还给我的。爷爷拿出一颗糖果，作为奖励，也放在了小胖的面前。

    现在小胖有了三颗糖，我一颗糖也没有了。

    小胖眼睛滴溜溜的转，我急得大叫：第二步了，小胖给我糖，给我糖！

    然而小胖嘴角露出了坏笑，似乎在说：我不给。

    爷爷，小胖赖皮。我对老爷爷说。

    老爷爷说：规则定好了，小胖不算赖皮，你不许说话。

    我也想了想，决定向爷爷借一颗糖果，并把借来的糖果推给了小胖，小胖的糖果变成了五颗，我想小胖应该返还一颗给我了吧？然而第四步小胖还是没有给我哪怕一颗糖果，第五步我没有糖果给他，也不想借了。最终爷爷收回借的两颗糖果，结果小胖3:0赢了我。

    我只有滴溜溜跑去提回了一桶水，并把水倒在小卖部屋檐下的大瓦缸内。

    第二局开始了。老爷爷指定小胖开局，我向小胖使了半天眼神，他愣是没有理我，一副得胜的样子。结果是每一步他不给我，我也不给他，最终每个人手里只有一颗糖，1:1平。

    老爷爷哈哈大笑：好吧，你们赶紧回家吧，记得完成作业啊，明天又来我又送糖你们吃啊。

    小胖家就在我们家隔壁，我俩从小一起玩长大，我和小胖一道走回家。在路上，我给小胖上了一堂课：你傻呀，你为什么不给糖给我呢，你给了我，我又给你，那我们不就得更多的糖果了吗？

    小胖嘟囔：我不想提水，我分给你糖吃都行。

    我重复交代，明天无论如何，他都必须把糖果给我。他勉强说：行嘛。

（四）

    第二天放学后，我和小胖又一起来到老爷爷的小卖部前。花红树下，方桌和凳子早就摆好了。

    老爷爷呵呵地笑着说：难道你们只需要向昨天那样只得到那么一点点的糖果吗？可不要怕我没有糖果给你们啊。

    我们说：爷爷放心，今天我们是下定决心来要你多多的糖果的。

    第一局开始。我开局，我照例给小胖一颗糖，胖子得到爷爷奖励的一颗糖，加上他手上的糖，他总共有了得到了三颗糖。

    小胖摆弄着他那三颗糖，思来想去，最后推给我一颗糖。

    我恨不得咬他一口，我没有办法，只得将手上的一颗糖推到他面前，老爷爷又给了他一颗糖奖励，他有了四颗糖。

    小胖将糖果放在手上搓来搓去，眼睛滴溜一转，推给了我三颗糖。

    我对他竖起了大拇指，这小伙终于醒悟了。

    我立即推一颗糖还给了他。

    最后我有两颗糖，他有三颗糖，我还是落败了。

    提水我还得去，不过小胖得陪着我去。

    我问他：为什么第二步你不全部给我糖呢？

    他回答：其实我不大相信你，如果我的糖果全部给你了，那你不给我怎么办？我又不想提水。

    我又问：那第四步呢？如果你不给我，你不也赢了？

    他回答：第三步你全部给了我所有的糖果，所以我相信了你。

    他继续说：我不想一点糖果都不给你，我相信你也不会让我去提水。

    要是我知道这小胖子这样贼精的话，最后一颗糖真不应该给他，我真想一桶水扣在他头上：你要相信我！谁让我们从小玩到大嘛！

    提水回来开始第二局。

    小胖开局，他把手上唯一的一颗糖推到我面前，我得到了一颗奖励，手上变成了三颗糖果；我把三颗糖全部推到了小胖的面前；小胖心领神会，又全部推给了我，我得到了三颗糖果奖励，手上共有了六颗糖果；第四步我把六颗糖推给了小胖。第五步小胖把两颗糖果推给了我。最后我有了四颗糖，小胖也有四颗糖，4:4平。

    过后小胖问我，第四步如果我不给小胖或者少给小胖，他不是就输了吗？

    我又想拿桶扣他头了：我让你提水，你不恨我一辈子？

    我又问他，第五步如果他不给我，他有六颗糖，我一颗都没有，他不是赢了吗？

    他说：其实我已经非常相信你，不想让你吃亏啊，再说我给你两颗，我们能够打平手，而且总的能得到八颗糖哩，你说那个划算？

    这小胖子还在蛮贼精的。

    第二局完后，老爷爷大笑：哈哈哈，真精彩，你们可以不用给我挑水了，想吃糖的话，尽管过来，爷爷免费请你们吃。

    花红树上开满了粉白的花，微风掠过，花瓣飘飘洒洒铺在了小卖铺前的水泥地上，像铺上了印花的地毯，漂亮极了。

（五）

    小学即将毕业的这半年，有不少同学也在小卖部前，花红树下跟着老爷爷玩糖果游戏。有时我和小胖还是去蹭糖果的，不过次数多了，我们倒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我只有抓起小胖陪着我去给老爷爷提水，老爷爷水缸似乎从来不会断水的。

    后来，我和小胖都到县城读初中和高中，放假的时候还不时在小卖部前看到老爷爷，后来读大学直到参加工作后，由于很少回家，十来年都没有遇到小卖部的老爷爷了。

    小胖大学毕业后，自己成立了一家贸易公司，生意做得红红火火的。我嘛在一家国企按部就班地上着班。也许随着年龄的增大，懂得了些许，即使是你面对面残酷的竞争对手，通过沟通，取得信任，其实完全是可以实现和则两利的双赢局面的。

    回家后，听说齐老爷爷已经搬到县城居住了。由于拆迁，小卖部和小卖部前面的花红树已经不见踪迹了，我多么想再给老爷爷提上一桶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