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婺源,恰如吃一场流水席。菜品很多,风味各不相同。
晓起,分为上下两部分。穿过商铺林立的上晓起,石板路另一头便是下晓起。之于现代人,下晓起可以算作世外桃源了。散养的鸡像主人一样悠闲的漫步在田野间,遛弯的狗看见生人也并不多嘴。人们住在祖传的上百年的老房子,里里外外都敞着门。街边潺潺的水流混着村里人交谈的方言声,哗哗的蛙鸣伴着油菜花味、老樟树味。小桥流水,浣洗的老妪旁边散落着一群不知名的鸟儿。傍晚时分整个村庄已是炊烟袅袅。西边日头刚一下斜,说下就下的雷阵雨就噼里啪啦,刚没找个地方避雨,这雨又戛然而止。水汽氤氲,不一会就置身仙境了。
江岭,以梯田油菜花为婺源的招牌。前一夜摸黑赶来,为的是起早观看晨雾里的梯田油菜。不敢巧,半夜一场雷雨劈坏了店家的电视机,也让眼前的油菜花变成落汤鸡。冒雨攀爬两个多小时,本期望到山顶后雨过天晴可以一览梯田全景,可天公愣是较上了劲,中午时分也不见雨停的意思,只得悻悻地下山。
古镇因古建筑而恢弘,房子靠霉斑的多少来排资论辈。走在庆源,无论是街角还是深巷,每一个细胞都在呼吸间诠释它千年古村的器宇。前一晚的骤雨,把河水冲成土黄色,从村头到村尾,这条小河的年纪,也是不能随意揣测的。
来到官坑,才能称作真正意义上的旅行。这个靠农用车往来于县城的小村子,只有一家旅馆兼做饭店。虽有一条千年古驿道穿肠而过,但显有游客到访。来到这里,才能静下心来感受婺源的宁静和美。
白日的官坑很安静,走在巷子里只有劈柴声、搓洗声、栓门声、飞鸟扑棱翅膀声、以及处处流淌的水流声。屋后的菜园子长着肥头大耳的圆白菜,挂满露水的青葱。木头在这里是主力:盖房用木头,打家具用木头,铺地板用木头,做门子打窗户用木头,柴火、菜架子、凉衣杆子,架路的桥哪一样都离不开木头。再往外走,响动多了起来,孩童欢闹声、慵懒的鸡鸣、穿身而过的摩托、从一早就接连不断的鞭炮声。四处回响在山间,向故人送去清明的问候。
当地人说只有三五十年的房子才有资格长霉斑。所以当夜晚你一个人听着涛涛水声,走在临河的街边石板路上,左侧三步之外是急匆匆的流水,右侧是布满黑斑的老房子:半开着破旧的木门,屋里吊着一盏灯泡发出熹微昏黄的光,屋内并没有交谈声,而是仿如收音机在说话,心不禁扑通扑通。猛地远处摇晃起手电筒,你看一眼那光,再看看脚下,在这样漆黑的偶有几处亮光的村庄,不由得眩晕。前面有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心又跟着一提,抬头一看原来是有人跑向小卖部。
说到小卖部,可能是村里最有人气的地方。平日里,它是整个村子与外界互通有无的地方。夜晚,缺乏娱乐活动的人们聚到这里聊聊天,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玩意,最起码可以看看人呐!由于这里没有市集,想买高级一点的东西都要到几十公里外的婺源县城。而据说以前没修公路的时候,即便开车到县城也要四个小时。所以这里的人们把生活需求都压缩到极简:每家每户自己种点水稻,主食就有了。油菜花用来榨油,简单的几种青菜,把鱼做成腊味,一年四季也就有了肉食。
阴天的夜晚,村子靠白墙来反光,让你知道自己是走在有人住的地方。也难怪聊斋会选在这种地方拍摄,水声、老房子、远处黑云压城、四周黑漆漆的静默的山,每个符号都可以与恐怖挂等。夜晚坐在天台,对面是河,河对面是山,流水声像听一场哗哗大雨,不时有虫鸣蟋蟀,迎面的凉风惬意,周边漆黑没有光亮。偶尔西边半山腰处有一束灯光驶来,你会觉得在这个本不算偏远的地方,怎么过着比我们落后十几年的生活。
而我也要感谢他们对这种生活的守候,才能让我们在今天看到这种乡村形态。这里随便一处房子都能让我们追溯到上百年,保存的又那么完整,且在今天还发挥他们居住的作用。跟许多诸如西安、北京等也在中华文明中占有重要历史地位的古城来比,难道这个地方就没发生过自然灾害、就没经历战火的洗礼?或者是因为它藏在远山深处连战争都瞧不上它?又或者是它深藏山坳,神灵庇佑,免受外界的叨扰。
我也去过平遥、凤凰古城,他们现如今都是以老城外延伸新城的形式保护古城,所以古城和新城之间生了脱离,没能延续。而这里,他们可能并不以老城自居。因为并没有一个新城让他们搬过去,所以他们继续在这片土地安分守己,住着老房子,守着世代相传的习俗。
云雾在山顶蒸腾
河水在田间流淌
油菜花开
在每一栋白墙黑瓦的老房子身边
淳朴的拙于言辞的村民微笑着
那以前
或现在
婺源的美
本就是一首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