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灰了
我睁开眼,小花猫的右脸贴着我的左脸,小花猫的左脸贴着小狗子的右脸,小花猫肚皮朝天,睡的呼噜呼噜的。
小狗子的嘴角流出口水,把小枕头的牡丹花打湿了。
我坐了起来,小狗子惊醒了,他睁眼看着我,咪咪蒙蒙地说:“胖胖,你不睡拉?”
“嗯”我说,小花猫翻个身,恶狠狠瞅瞅我们,它当够了我们的孩子了!把脸扎进小狗子得肚皮,又睡着了。
“胖胖”小狗子说,“你今天在我家睡吧?你一人抱着小花猫睡。”
“大婶的炕烫屁股。”我说,“我躺不住了。减哥哥要接我来了。”
减哥哥走了进来,手里拿着我的小斗篷。
这件斗篷是大红色的,帽子上有兔耳朵,镶着白兔毛,可漂亮了。不过,妈妈不许我把小斗篷穿出去,怕我穿脏了,这件斗篷只有大人接我时,才被妈妈拿出来。
我爬到哥哥跟前,哥哥把斗篷给我披上,我的脑袋钻进斗篷,柔软的兔毛摩挲着我的脸蛋,真舒服啊。
哥哥的衣襟冰冷一片,他的头发上是水珠,晶莹闪烁。
我用脸蛋碰他的脸,他的脸又是冰冷一片。
“哥哥,又下雪了吗?”
“下了一下午雪了。”哥哥说,“又是风又是雪,你没看见吗?”
“我睡着了。”我看到小狗子的姐姐盯着减哥哥,眼睛里要伸出手指来,勾住他。
“哥哥,咱们回家吧。”我依在他怀里,打了个饱嗝。
“又在大婶这吃饭了?”哥哥问我。
“嗯”我搂住他的脖子,用脑袋顶抵他的脖子,“回家吧?回家吧?”
哥哥抱起我,对大婶说:“老妹子又麻烦您了。”
“哪里有?少减!”大婶说,“两个小东西玩一天也不打架。”
“诶”大婶说,“我们做亲家吧?我真喜欢胖胖。要想发,白面胖娃娃。跟你妈说说吧。”
哥哥笑了,没有出声,把我抱起来。
“老妹子又胖了。”他说,抱着我回了家里。
回到家,妈妈解掉我的斗篷,放进衣柜。
“我不饿了,妈妈。”我说,“我在大婶家吃的肉肉,咱家怎么不吃肉肉啊?”
“你就是肉肉!”三哥嫉妒地说,“全家得肉肉都跑道到你身上了,你是一只小肥猪。肥的噜!”
我翻个白眼,没理他。
少减哥哥坐在外屋的土炕上,开始写毛笔字,我赶紧跟过去,坐在他旁边,看他写大楷。
他的字又瘦又长,个个直溜溜的,像三哥愣棍子。
他的手边是一个砚台,金色的砚台,盖上刻着一条龙,我最怕这条龙,我觉得他是活得,尤其是放进水里时,金龙仿佛活了过来,龙眼看着我,像一个魔法世界,经常吓得我神经兮兮的。
减哥哥在练字,他盘膝而坐,我趴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写字,等我醒来,是睡到被窝了。
第二天早晨,小狗子找我出去玩,我答应着,我们跑到外面。
银装素裹啊,到处雪白一片。
我们在雪地上奔跑,然后摔跤,接着从高坡上出溜下来,又开始打滚。
我蹲在小狗子身后,他抓着我的手,拉着我在雪地上奔跑,然后,他滑倒了,把我踹出一丈远。
我扑过去,把雪塞进他的脖子,又把爪子伸到他的后背,他叽叽嘎嘎地笑着,把脑袋钻进雪堆。
天地雪白。瓶状的大树,簌簌地落着雪粉,我们得头发和眼眉都白了。
洼地里,站着个雪人。雪人的大眼睛瞪着,张着血盆大口,当作鼻子得胡萝卜,被啃掉了半个。
我拔出半个胡萝卜,肯定地说:“这是三哥啃的,你信不信?”
“我怎么不信,胖胖?”小狗子说,“那次,我爸爸从外地给我捎的烧饼,我让你咬一口,你不肯吃,三哥就咬了半个呢。”
“我三哥对你最好!”
“我知道,胖胖”小狗子说,“我没有抱怨三哥咬我的烧饼,我是可惜你没有咬一口!”
“我不想吃烧饼”我看着他,“我喜欢吃嘎嘎汤放饽饽鱼。”
“我妈妈是外地人,不会做啊。”
“我请你吃吧”我大方的说,我们钻出树林,减哥哥拉着爬犁,爬犁上好多木材,都是被压折的。
我们坐在爬犁上,减哥哥拉着我们和木材回家,路过小狗子家时,减哥哥给大婶留了半车柴。
我们黑白腻在一起,大人都打趣我们,我没有向心里去我长大要嫁给减哥哥,小狗子也知道。
“胖胖不会嫁给我的!”他理直气壮的说,“胖胖不是我的媳妇儿!”
“你的糖馒头怎么给胖胖吃?”
“胖胖没有吃!”
“糖馒头呢?”
“三哥尝了一口,就没有了!”
人群大笑起来。
妈妈跟减哥哥说:“这两个小东西,差几天啊?”
“七八天吧。”
“也算是缘分了。”妈妈做新鞋,“可是,小狗子家人口太清净了,胖胖将来肯定受累。”
减哥哥笑了。
他看着我,我在剪纸,准备过年贴在窗户上。
“不过两个小孩子,妈妈,您想的太远了。”
妈妈顾虑的的确太早了。
这个新年没有到,小狗子一家搬到外地了。
我也慢悠悠地过日子,嫁人,生女,离婚,生病,又痊愈,然后,妈妈告诉我,我的发小,小狗子在我们十六岁那一年,出事去了。
今天,又是一个风雪夜,我卧在沙发里,听着北风呼喊,好像小狗子在呼啸着从屋顶疾驰。
如果,我的铁腕发小,如果,我们没有分开,我们会不会是红梅结子,绿竹生苞?
这个薄情的夜,我听着寡情的雪簌簌地落,心里的空落一大片一大片地拓展开去。
我的发灰白了。
这样蔚蓝色的夜里,你觉得自己变成了荷花,盛年鲜活的时候,却灰了头发。
我的发小,我,又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