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做為何?
為一句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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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雲爭先恐後地奢望著那抹晨曦的左右之位,卻不慎使得主角驟然失色。絲絲雲霧纏縛於其身前,驕陽不再似火,光芒不宛往日四散熾熱,許是心疼這對鴛鴦佳偶的勞累,亦或言倒映著他傾盡而凋零的情——磨滅得幾近殆盡,徒留諾言獨自枯萎。
於此喜孜孜的吉日良辰裡,配上這陰鬱蒼穹確是不甚吉利,翠色欲滴的綠茵於微涼的風中搖曳,來賓席內坐落著寥寥無幾的身影——畢竟他與他的婚禮僅能邀請數位摯友到來見證。縱然這般,他心窩裡已然洋溢著幸福與滿足感,無數複雜的記憶碎片好似交織成道道暖泉於眼底就要迸湧而出,想當然耳,他必須笑著,即使感動落淚也不允許。
相伴於旁的人一身挺拔西裝,額前的凌亂碎髮全然往後梳起,下顎處的鬍渣子剃除得一乾二淨,與以往的邋遢迥然相異,臉上映徹著蓬勃朝氣——等等,臉?他揉了揉雙眸又使勁地眨了幾下,然而任憑他如何肆虐般地對待他那雙寶貝眼睛,皆無法改變眼前這事實——旁邊這人的臉龐,是空白一片的。
是的,空白。沒有五官。
正當他嚇得渾身冷汗直流、詫異又驚悚之際,那人驀地緊攥他的手腕,其力道之大幾乎可以將之擰斷!
「鏘——!」狀似琉璃藝品碎裂的聲響,靈透而空洞,悠長地迴盪,沿指梢血管至心底深處。
只見那張臉由上至下爬著一道漆墨裂縫,裂縫頂端又延伸出多不勝數的小縫隙,直至密麻如蟲蟻般緩速地佈滿、吞噬罄盡,而後應聲化成粉狀掉落。周遭除他以外的人與景亦隨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地自成了小碎片,那景象酷似油漆剝落的增速版。
怔怔然地,恍然回神間,腕處的疼痛已消逝得無影亦無蹤,不餘一點痕跡,甚至連個紅印子都沒有,就像一切從未發生過,獨他一人受之震撼。獨他一人,浮沉在這汪洋,在這千愁萬緒中窒息。
他並非無欲無求。
而是:所欲,不得;所求,盡失。
「新郎?」神父慈祥沙啞的叫喚聲似是黑暗中的明燈,他頓時才清醒過來,木訥地回應:「是。」
「新郎,你可以吻新娘了。」
新娘?他怎麼還願與人相伴終了?為解此惑,他側首一瞥——原來是她,那個人的妹妹。那個人跟她壓根兒沒有多少相似之處,除了眼型稍微生得有些相像。即使隔著一層薄紗,她也終究是她自己,此時她一雙杏眼湛輝,睜瞠得圓亮圓亮的,盈滿著對他的膽憂,也不免透露出幾分期待,還若隱若現著專屬少女的羞赧青澀。
他笑了,笑得歡快灑脫,也許還帶著那麼一點不甘心?他不願再深思。長指一動,揭開了純白頭紗,俯身往她的小臉湊去,唇與唇輕觸,柔軟微溫。
/ End. 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