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抑郁了(2)】——不以为耻
2017年12月18日,韩国男团Shinee组合成员金钟铉因抑郁症于江南清潭洞住宅中烧炭自杀,抢救无效去世,年仅27岁。
又一个公众人物因为抑郁症自杀。
第一次知道抑郁症,是在我初中的时候。
我当时的同桌是一个长相甜美的姑娘,自然是有很多人喜欢,我邻居家的小哥哥就是其中之一,而我作为他们共同的朋友就成了他们之间的搭线人。
然而早恋这种事情,没有不透风的墙。可能那时候的我在老师眼里是最受宠的学生,他们也并不觉得会对我造成太大的影响,所以在东窗事发的时候,我这两个当时最好的朋友,一个为了保护她心爱的哥哥,另一个为了自保双双把矛头指向了我。
在那个早恋就是大逆不道自甘堕落的年代,发生这样的事请家长是必须的,在我的班主任和我家人聊了一个下午之后,我被要求写保证书,而我的家人对我实施了几乎24小时的严格监管。
也许是没有经历过什么挫折,好友的背叛出卖,师长的责难,家人的不信任,让年幼的我心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曾经爱笑的我变得沉默寡言,总是在深夜控制不住痛哭,最后发展为自残。
我的这一行为最终被父母发现,他们带我去了医院,第一次去看精神科,第一次了解到“抑郁症”这个词。
在那个“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里,总会有人说:你怎么和林黛玉一样多愁善感的,小小年纪有什么好愁的。
在很多人看来,小孩子抑郁症好像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毕竟除了升学考试之外,还能有什么压力呢?不愁吃不愁穿,不用为生计奔波,你要做的只是读书、考试,仅此而已。
那个时候,心理医生这个职业还并不普及,去医院看精神科,在别人看来就是精神有问题,就是精神病。我还记得当时一个老师在从我的班主任那里得知我的状况后,说了一句“看不出来他心理这么阴暗”。这句话像一颗毒瘤,埋在了我年少的心里。
事件如果足够大,记忆就会被迫保存。而重大的事件在记忆中的持续存在会引起强烈而又持久的负面情感体验, 最终导致抑郁症的产生。
抑郁症=阴暗。
这是很多人对于抑郁症患者的偏见。
廿几年后,当初一直被当做调侃工具的抑郁症,在今天却越来越普遍,越来越多的公众人物爆出自己患有严重的抑郁症,甚至最终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让人不得不重视。
世界卫生组织的最新资料显示,全世界抑郁症患者达3.5亿人,到2020年,抑郁症将成为仅次于癌症的人类第二大杀手。根据相关的流行病学调查数据表明,每年有80万人因自杀死亡,大约每40秒就有一人选择轻生。但全球只有不到一半的患者(在许多国家仅有不到10%的患者)接受有效治疗。
在中国,抑郁症的防治形势也不容乐观,数据表明,我国抑郁症患者已经达到9000万,发病率为4%-8%。北大学者黄悦勤教授在其题为《中国抑郁症流行病学和疾病负担》的报告中指出:在覆盖全国31个省份、超过30000人的调查中发现,中国抑郁症的终生患病率已经超过3%,抑郁症患者中接近一半(47%)的人会致残,抑郁症使人损失超过6个健康寿命年,在各类精神障碍中位列首位。
抑郁症俨然已成为了一种“社会病”。
2017年8月11日至10月30日,苏州某医院少儿门诊82天接诊两千多例少儿抑郁症,占门诊总量的72%。每天约有26人因抑郁症来医院就诊。
其中有一个初三女生,当她撸起袖子时,手臂上一道道被刀划过的伤痕震惊了医生,而这些刀痕不是别人划的,正是她自己。
女孩对医生说:我划的时候一点都不觉得疼,反而觉得心里舒服了很多。
该女生表示她在初一的时候就出现了情绪低落、没精神的情况,久而久之成绩下滑脾气就越来越暴躁,直到出现自残行为,家长才发现。
经过医生的诊断,该女孩患有严重的抑郁症。
人在面对自己崩溃的情绪时如果找不到合适的解决途径往往会采用自残的方法以获得心理上的安慰,这是一种逃避也是一种自我麻醉,这种的疼痛感会让人上瘾,因为它会给人带来一种解脱的假象。
2003年4月1日,亚洲顶级巨星张国荣在香港逝世,终年46岁。在他生前他曾确诊为内源性抑郁症,这种抑郁症带有明显的生物学特点,如遗传成分比较突出,而在医生开出的四张诊断报告中指出哥哥的病是由于脑内缺乏五羟色胺所致。
了解张国荣的人都会知道,他曾在演唱会上很认真地告诉歌迷:一个人除了要懂得如何爱人之外,最重要的就是要欣赏自己——我,他比任何人都懂得爱自己也善待别人的道理。
可同时,他对于自己的病情亦是十分清楚的。他在1987年的自传中曾这样写道:“记得早几年的我,每逢遇上一班朋友聊天叙旧,他们都会问我为什么不开心。脸上总见不到欢颜。我想自己可能患上忧郁症,至于病源则是对自己不满,对别人不满,对世界更加不满。”
持续性的悲伤会使人丧失对正常生活的兴趣,哪怕他是一个热爱生活、热爱生命、喜欢自己的人。
最终他跳楼自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一代巨星陨落,令人嗟叹惋惜不已。
中国人的含蓄品质,以及长久以来受到的文化熏陶导致人们更愿意把情感压抑在内心深处,强撑着装作自己没事。
如果你关注抑郁症,你会发现每当有人因抑郁症自杀的时候,都会有很多人阐述自己的抑郁症,阐述他们不敢表达自我,不敢面对自己,不敢和自己的抑郁症作斗争。
尤其在传统观念里,很多人会以抑郁症为耻,羞于启齿,不敢告诉他人,也不敢去看心理医生。
因为身边总会有各种各样异样的眼光,会有人冷嘲热讽,甚至很多时候最亲近的家人、朋友都无法理解,认为这是一种矫揉造作。
《瓦尔登湖》译者、作家徐迟就是这么一个例子。
徐迟是现代诗人、散文家。17岁开始写诗,22岁出版轰动文坛的诗集《二十岁人》。他的《祁连山下》一经发表就受到广泛的好评,1978年他在《人民文学》发表闻名全国的报告文学《哥德巴赫猜想》为他赢得了极大的声誉。
但是在经历爱妻徐松癌症离世、二次婚姻破裂等一系列的打击之后,热情和乐于助人的徐迟变得孤僻、沉默,几乎足不出户:不读书、不看报、不下楼、不会客。他从一个有着强烈社会责任感的人变成了一个把生命看得毫无意义的人,在他自怨自艾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他也曾对身边的朋友诉说过自己的孤独和寂寞,称自己想自杀。然而周围没有一个人意识到这一点,只觉得他是想太多,没有什么大不了。孤独无助的他精力衰竭,终于在悄无声息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亲近的人最容易关怀自己,也最容易忽视自己。
“你就是太闲了,如果你忙到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的时候,看你还有没有空抑郁。”
“人很少知足,但乐意卖惨。”
“纵容自己的悲伤,其实就是逃避,沉溺痛苦,却不愿意努力改变现状。”
诸如此类的话,我想很多抑郁症的患者都从家人、朋友口中听到过。而这很有可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没人觉得你是生病了,只会觉得你是想太多,觉得你在卖惨。
抑郁症患者最怕听到的话就是:要努力啊!
作家三毛在荷西死后备受折磨,但是她还是一年一年地坚持着活了下来,她说:“就这样我一年又一年地活了下来,只为了再生时蝴蝶的颜色。”
日本作家太宰治在《晚年》里这么写道:
“我本想这个冬日就死去的。可正月里有人送了我一套灰色细条纹的麻质和服作为新年礼物。是适合夏天穿的和服,那我还是先活到夏天吧。”
他形容自己为人们没有将他拍死而苟活于世的一只哀伤的蚊子。
27岁的金钟铉留给世界的最后一句话是:“至今为止真的很辛苦,请说一声辛苦了,做到这里已经做得很好了。”
为了不辜负大家的爱意,这些人一个人苦撑了那么久,他们真的已经尽力了。
身边的人不重视,他们的情绪不仅得不到宣泄有时反而还会被误解。有的人白天微笑着生活,一到晚上就或者是独处的时候就要和抑郁症做斗争,强烈的孤独感与身边人的不理解或不赞同萦绕在他们的脑中,充斥着他们的生活,分裂的灵魂之间不断地进行着战争,最终他们的精力与意志被消耗殆尽,他们累了,便会选择一种解脱。
对于抑郁症来说,只要你不是,你就不能体会那种心理上不受控制的折磨。很多人跟我说,你看起来年纪轻轻,思想怎么能那么成熟,我也想像你一样看问题透彻深刻。
可是亲爱的,如果你觉得我成熟的话,我倒宁愿你不要成为这样成熟的人,简简单单快快乐乐的生活多好啊。就像那句“我得到的都是侥幸,失去的都是人生”,多年的抑郁症剥夺了我很多,但是也给了我很多,让我明白所谓人生,无奈是常态。
所以我觉得,对于抑郁症真的没必要过分妖魔化。倘若你不幸患病,不要恐慌,你可以学着跳出自己的意识,在你陷入某种负面情绪和恶性循环的思维中时,可以通过自我辩解让自己清醒过来,不要被大脑里的念头控制,要知道你的大脑并不是你的主宰者,你才是自己的主宰。你要知道,也许你在别人的世界里什么都不是,可是在你拯救自己的时候,你就是自己的英雄。
但假如你自己并没有强大到能战胜它,请你千万不要害怕求助。你可以自私一点的,可以将自己的不快向亲人朋友倾诉,不要害怕会将自己的不幸带给他们,他们是你最亲近的人啊,他们都真诚地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
很多抑郁症患者的生活其实是很被动的,被动难过,被动痛苦,被动厌食,被动失眠,最后被动自杀。他们知道自己有问题,知道问题是什么,知道该怎么解决,但是他们做不到。
倘若你的身边有抑郁症患者,请不要觉得他们是怪胎,他们只是生病了。如果你发现身边的人哪怕是陌生人有抑郁的倾向,都请你不要太冷漠,不要觉得“这种事情要靠你自己,你自己不想好,没人帮得了你”。
真的,如果能感受到一点点正常人的感觉的话,没有人会想死的。
丁俊贵
2018年4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