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花朝兮木兮木,是我梦中偶得的一句话,我也没想着去续接下来的下半句,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情本身就是残缺着的,一个梦,有时候缺着也挺好的。
至于梦中为何会有这个话,我便不甚明了了,或许是我看过某本诗集,本应牢记却没记住的那句话,悄悄映照在我的梦境中也说不一定。
我经常做很多稀奇古怪的梦,梦见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有一回梦里以为自己死了,从万丈高楼跳了下来,醒来一直在想,是梦里的我死了,还是我仍活在梦里。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感慨起来真是一件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可怕的事情。很多次,每当我抑郁到差点活不下去的时候,我都会悄悄地问自己,是不是自己已经死了。其实自己已经死了,在某个漆黑的无望的寂静的夜里,年少或者垂老的我选择了同世界挥手告别,从某座高楼,从某条河流,又或者是某个刀口,结束了自己悲哀又孤独的生命。我时常在想,每每在想,是不是此时此刻的我,就是身处在某个绝望的梦境。我只是活在一个绝望的人所苦寻的美梦里面,替那个可怜的人亟亟找寻生存的勇气罢了。
可是每当思及于此,却替自己感到可悲。
庄生有个蝴蝶梦,其实我们每个寂寞的人都应该有过,在梦里成为别人,在梦里思念别人,在梦里毁灭别人。我有很多次梦里遇见了很多已经不再遇见的人。如同前晚,时至深夜,我还未眠,躺在二十平方的房间里,窗户透过来的光刚好照在我床对面的墙壁上,我就看着那道光,楞楞地看着。曾几何时,年少无知的我也曾在这样的夜色里难以入寝,只不过当时我只是胀气,现在我却是在想念一个人。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死亡原来是一件这么让人难以割舍的事情,劝了自己几百遍生老病死,劝了自己几百遍世事无常,却没有办法劝自己随着时间放下。也许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我的情绪自然也跟其他人不一样,所以可以安慰得了别人的那么寥寥数语,其实是安慰不了我。所以我只能笑着告诉那些安慰我的人,我没事,我很好,我照样活得很好。可是夜深人静,只有自己独处了,或者只有自己在梦里了,才会透过那一层层的黑暗笼罩,看清楚自己随着成长渐渐伪装起来的心脏。每次我说没事了,其实还是有事,其实还是记得,深刻地,纹丝不忘地,铭刻般记着。
我昨天晚上又梦见与爷爷有关的梦,还是没有梦见他出现,今早醒来时却更加悲伤。我对梦境记得十分清楚,在我年幼时,爷爷还住着的那所老房子时,阖家团圆地忙碌着,妈妈坐在房间的深处,低着头,收拾着手边的东西,我走过去,问她,她递给我一个青花瓷的碗,她的声音低沉,如她身后黑漆漆的阴影,她说,去吧,去叫爷爷回来吃饭。我愣住了,她又补充了一下,从医院一路敲着回来,告诉爷爷该吃饭了。我当时愣住了,我接过碗,眼里含着泪,正要走出去,然后就醒了。
梦是残缺的,即便它营造了一个多么美轮美奂的假象,但是它始终是残缺的,是会清醒过来的。醒来的时候若有所思,带着梦遗留下来的感慨,充斥了自己一整天的生活。我与爷爷有过许多值得回忆的美好的片段,就算只是年幼时在阳台边,枕着爷爷的大腿看书的那么一个画面,都会让梦里的我感到幸福到飞起来。可是,却没有。又或者是我少年时踏青为了出去玩踩着单车带着爷爷,也会让我满足。可是,却没有。哪怕是年节时跟爷爷坐在一起吃饭时简单清净的片刻,也会让我心神安定。可是,却没有。
都说梦是美好的,可却没有给我一些美好的梦境,我咬着牙,坚持没有掉下来的眼泪,全都是梦里面一滴又一滴,小时候做错事,爷爷都没有舍得让我掉的眼泪,却在梦里,一滴又一滴。
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再轻易做梦。
哦,对了。
我记起来山花朝兮木兮木是在看到的了,是在梦里爷爷的书桌上。又或者,是年幼时我坐在爷爷膝盖上翻的笔记本。
不真实,犹如一场梦。
但我知道发生过。
我爷爷叫林啓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