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的内容简单明了,就讲了一件事:贾赫看上了贾母身边的丫鬟鸳鸯,欲纳她做小妾,还让自己的太太邢夫人代为说媒,怎料鸳鸯宁死也不从,最后多亏有贾母的庇护,鸳鸯才暂时躲过一劫。
本回的回目是:尴尬人难免尴尬事 鸳鸯女誓绝鸳鸯。
那么我们就具体来说说这“尴尬人”、“尴尬事”、“鸳鸯女”和“鸳鸯”。
一、本回的第一“尴尬人”自然就是邢夫人。
邢夫人身上有很多尴尬的因素:
1、身份之尴尬
邢夫人并非贾赦的原配正妻,乃是贾赦的续弦。这种身份介于原配和姨娘之间,不上不下的,本就很尴尬。
2、为母之尴尬
邢夫人嫁过来的时候,贾赦年纪应该就不轻了,所以没能给他生下一男半女,所以她对贾家并没有“传宗接代”的功劳,也没有地位。另外,贾琏等所谓的孩子,虽然叫她母亲,但没有血缘关系,所以跟她也不亲。也因为没有孩子,邢夫人就没有争宠和作妖的资本。
3、地位之尴尬
身份的尴尬也就注定了地位的尴尬,而且她禀性还愚弱,平时只知奉承贾赦,家中一应大小事务,俱由贾赦摆布。
4、娘家不能做靠山之尴尬
邢夫人的娘家算是比较寻常的,她弟弟一家人还要依傍她过日子,两个妹妹日子也都过得惨淡,大妹妹没能嫁给有钱人,小妹妹索性老大守空闺。
自己没有地位,没有功劳,还没有娘家人可以依靠,邢夫人注定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变成高低不就的尴尬人。
5、生性愚弱,不会为人处事之尴尬
邢夫人的尴尬还在于她不光生性愚弱,不会说话做事,还很贪婪自私,她的眼里除了金钱,一无所有。
细细想来,邢夫人还是很可怜的:婆婆贾母不待见她;丈夫屋里小老婆一堆,让她这个大太太成了摆设;儿子、儿媳也不喜欢她,还处处躲着她。可以说,在贾府她是无依无靠的,甚至连一个真正聊得来的人都没有,是个彻彻底底的尴尬人。
不过,这里并不止一个邢夫人一个“尴尬人”,她的丈夫贾赦,又何尝不是另一个“尴尬人”呢?
贾赦的尴尬在于:
贾赦虽世袭了一等将军的爵位,却不得贾母的喜欢;虽是长子,却不能居之正房,不能和母亲同住一府;最让他愤恨的是,就连家族财政管理人的地位也旁落在他人手中。
这里边可能有贾母偏心的因素,但更多的原因还在贾赦个人身上,在于他自己的不成器。之前看过一些资料,认为贾赦可能不是贾母的亲生儿子,所以不受待见,但这种说法我本人不太认同。
个人觉得,贾赦成为尴尬人主要还是因为:
1、贾赦不光不务正业,还道德败坏,对家族也没什么贡献。
2、贾赦不光人品不行,生活作风也不检点,在主子、奴才之中的威望都很低。
3、他个人办事能力可能也不行,在贾母眼中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正是因为这种种原因,导致贾赦被排挤到了权力中心的外缘,成了“尴尬人”。
二、“尴尬事”也比较明显,是指贾赦看上了鸳鸯,邢夫人帮着拉纤说媒的事儿。
可能是因为这夫妻俩同为“尴尬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就形成了一个利益共同体,所以他们“同甘苦、共进退”,于是才有了这件“尴尬事”。
具体说来就是:
邢夫人的丈夫贾赦,看上了贾母的贴身丫环鸳鸯,交待邢夫人去说和此事儿。
邢夫人先来到儿媳妇凤姐这里找她商议,凤姐觉得这事儿太尴尬,本来想以贾母为借口给推托掉,可是看到秉性愚犟的婆婆不高兴了,不愿得罪她,于是又找了个借口,建议邢夫人自己去跟贾母说。
邢夫人到了贾母那边,没有跟直接跟贾母说这事儿,而是先私下向鸳鸯说明了来意,碍于邢夫人是主子,鸳鸯当时没有吭声儿(其实她是以无声表示反抗),可是邢夫人生性愚钝,也不了解鸳鸯,还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呢。
于是,邢夫人又找来了鸳鸯的嫂子来劝说,谁知这鸳鸯主意极大,根本就不同意这门婚事,照他嫂子脸上下死劲啐了一口,还指着她嫂子骂了半天。要不是因为鸳鸯的父亲病重,母亲又是个聋子,贾赦非得让贾琏把他老子老娘叫来做主,不做成这桩“好事儿”誓不罢休。
可见,贾赦为达到目的,简直不择手段,这些都淋漓尽致地表现出他霸道好色、目中无人的无耻行径。
总结一下,这尴尬事儿主要尴尬在以下几个方面:
1、贾赦在自己已经一把年纪,还有一堆小妾的情况下,还要强行纳丫鬟为妾,没有一点长辈的样子,有失体统,连小辈都不耻。
2、贾赦想要纳妾的人选很尴尬,不过他可不是随便选的,暗含着自己的心机在里边。
要知道,贾赦选的这个人可是鸳鸯,她是贾母最信赖的贴身大丫鬟,他明知鸳鸯是贾母最喜欢的、离不开的丫鬟,明知贾母有可能会不放,却还要去“碰钉子”,也真够不孝顺的了。
不过,贾赦之所以选择鸳鸯,绝不仅是因为他好色,要说鸳鸯的姿色可不是最出众的,他此举有更深层次的目的在里边。
他看上的是鸳鸯的身份和地位:鸳鸯是贾府权力核心人物——贾母身边的第一大丫鬟,她替老祖宗管理着压箱底的金银财宝。这两口子觉得,挖来了鸳鸯就相当于挖到了一个“百宝箱”,这样就可以掌控贾母的财富。
贾赦夫妻这样的行为,带有挑战性和试探性,他们冒着可能得罪贾母的风险,不过在贾赦看来,这也是一种他可以靠近权力中心的最佳手段,哪怕有一线机会,他也要一搏。
3、贾赦夫妻俩觉得他们看中一个丫鬟就是给她抬高身份了,没有预想到被拒绝的尴尬。
4、面临被贾母责怪、训斥的尴尬。
果然贾母发怒了,就连王夫人他们也被牵连其中。她气的浑身乱战,口内只说:“你们原来都是哄我的!外头孝敬,暗地里盘算我。有好东西也来要,有好人也要,剩了这么个毛丫头,见我待他好了,你们自然气不过,弄开了他,好摆弄我!”
三、我们再来说说这“鸳鸯女”。
我们从出身、性格等方面简单分析一下鸳鸯:
出身:
鸳鸯父姓金,金家世代给贾家为奴,父母在南京为贾家看房子,哥哥是贾母房里的买办,嫂子是贾母房里管浆洗的头儿,鸳鸯生下来就是荣国府的“家生女儿”。
长相:
她长得蜂腰削肩,鸭蛋脸,乌油头发,高高的鼻子,两边腮上微微的几点雀斑。
性格特征:
一、鸳鸯为人聪明能干,办事稳妥,心细如发,考虑事情十分周全,能想贾母所想,急贾母所急。
正如贾母所说:“有鸳鸯,那孩子还心细些,我的事情他还想着一点子,该要去的,他就要了来,该添什么,他就度空儿告诉他们添了……我凡百的脾气性格儿他还知道些。二则他还投主子们的缘法……不单我得靠,连你小婶媳妇也都省心。我有了这么个人,便是媳妇和孙子媳妇有想不到的,我也不得缺了,也没气可生了。这会子他去了,你们弄个什么人来我使?”这些话虽然是说给邢夫人听的,侧面也帮我们概括了鸳鸯的性格特征和优点。
二、她恪尽职守,对贾母非常忠心。
贾母之所以把自己压箱底的东西都交给鸳鸯保管,说明鸳鸯是靠谱的,是值得她信任的,也侧面说明鸳鸯的表现一直都很好,值得托付重任。
三、她从不弄权,更不仗势欺人,人缘极好,心地善良,富有同情心。
鸳鸯作为贾府老太太身边的贴身丫鬟,经常代表老太太去办各种事儿,她完全可以仗势欺人或者捞点好处,可是她从不这样。不仅如此,她心地还特别善良,经常帮助他人,办事也十分公正,深得贾府上下的人心。
对于来荣府“打秋风”的刘姥姥,她虽然和王熙凤“戏弄”了她,但也是为了博得老太太的欢心,事后她也跟刘姥姥说明了原因,道了歉,刘姥姥走时,她还热情地赠予了礼物。
正如李纨所说:“大小都有个天理。比如老太太屋里,要没那个鸳鸯如何使得。从太太起,那一个敢驳老太太的回,现在他敢驳回。偏老太太只听他一个人的话。老太太那些穿戴的,别人不记得,他都记得,要不是他经管着,不知叫人诓骗了多少去呢。那孩子心也公道,虽然这样,倒常替人说好话儿,还倒不依势欺人的。”
后面的回目,我们还会看到,鸳鸯在大观园里面碰到了一对“野鸳鸯”,也就是鸳鸯无意中撞见司棋和表弟幽会的事儿。她没有选择告发他们或是趁机去邀赏,反而劝慰司棋安心养病,别因此糟蹋了身体。她的心地善良和富有同情心,由此可见一斑。
四、鸳鸯很有主见,性格刚烈,满腔孤傲,面对不愿意的事情,誓死也不从。
鸳鸯虽然出身低贱,但她却不自卑,她有着自己的主见和追求。
正如文中写到,凤姐儿暗想:“鸳鸯素习是个极有心胸识见的丫头。”后来她和平儿交谈时,平儿也摇头笑道:“据我看,此事未必妥。平常我们背着人说起话来,听他那主意,未必是肯的。也只说着瞧罢了。”可见,凤姐和平儿是了解鸳鸯的,知道她主意大,非常有主见,也有心胸见识,不是可以随意摆布的那种人。
面对贾赦无理的纳妾要求,鸳鸯誓死不从。尽管邢夫人买通了鸳鸯的嫂子,让他们做主把鸳鸯嫁过来,即使这样鸳鸯也毫不退让。
要知道,在封建社会,婚姻向来都是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有长兄为父,但是鸳鸯却敢于对封建制度说“不”,这在当时的社会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鸳鸯甚至说:“别说是让我去做小老婆了,就是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娶我做大老婆我也不干,要是强求,我就做姑子去,大不了还有一死呢!”这不但体现了鸳鸯的孤傲性格,也一定程度反应了她的人生观和婚姻观。
另外,从抗婚这件事,我们也可以看出来鸳鸯机灵、随机应变的一面。面对邢夫人的保媒拉纤,鸳鸯表现的是聪慧和隐忍不发;面对嫂子来当说客,她又直接拒绝,酣畅淋漓地给骂了回去;当哥嫂把贾赦的威胁转述给她时,她立即带着他们去见了贾母,在众人面前,她表达了自己“誓绝鸳鸯偶”的决心。
鸳鸯就像看透了“家生奴”的命运,不对恶运寄些微侥幸,不对强敌抱任何幻想。从宣战的那天起,她就只能将自己生命的期限,系于贾母的寿命了。到最后,贾母一旦撒手人寰,她唯有一死以“殉主”。
鸳鸯是《红楼梦》中依赖于贾府这个封建家族、依赖于封建社会,而又反抗最强烈的人物之一。
只可惜,这么聪明能干、还能保持善良的一个好女子,在贾赦的淫威下,在封建宗法制度的罗网下,终于无路可走,虽叫“鸳鸯”,却注定此生再没有“鸳鸯命”。
最难能可贵的是,鸳鸯不是在被动地接受命运的安排,而是勇敢地选择了自己的“命运”。即使她挣不脱不了奴婢的枷锁,却赢得了人格的尊严!她以此保住了自己的清白和自尊,这是任何一个当权者都无法剥夺和玷污的。她的反抗精神,值得我们赞扬和佩服!鸳鸯不光姓金,她也有着黄金般的品格,不仅是像金子那样高贵、美丽,还像黄金一样不容易被腐蚀。
以上便是本回的内容了,咱们下回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