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钟楼敲响,声音不再清脆,倒像是拉纤的汉子嘶哑着喉咙,在寂静的深夜,甚至来的还有些突兀。
我被钟声惊醒,后背以及额头上冷汗涔涔,思来想去,却怎么也睡不着觉了。一方面是心思紊乱,那轰隆的战火不仅在我耳炸响,而且化作噩梦在我的心里燃烧着。
另一方面,我总觉得有些事出现了危险的预兆,不,是已经发生了,我心里还是感觉一阵阵的后怕,倒不是因为怕死,但具体来说却又说不出在怕着什么。
这话不能对其他讲,尤其是我的那些学生,惹人笑话。作为他们的先生,自然是要胆大一些,再大一些。就像节日里那些舞狮一样,气宇轩昂,但应该和真的狮子一样,面临任何难关,都会毫无惧色。说起来,好久没看过舞狮了,以往,每逢节日,总可以站在街头巷尾,听着锣鼓喧嚣,踮脚遥看,尤其是小时候,更是可以回到家和母亲说上一说。
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睡觉前总是会有些提心吊胆的感觉,仿佛片刻之间,便有巨大的“飞鸟”向我俯冲下来,吐出两团火焰,然后房倒屋塌,宛然一副活棺材。
从包裹里取出蜡烛,已经有些变形,想了想还是未曾点着。
只是借着月光,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世界。看的久了,再也无法入睡,只能一边揉捏着有些麻木的手臂,一边愤恨。
临行前,妻子千叮万嘱,爱护好自己还有这些学生,如今学生们都未曾掉队,我却前所未有的疲惫。
比起那些喝过“洋墨水”的大人物,但凡谈论时涉及到国家形势,或是种种救亡图存之理,我都是置身事外,且略有不屑,侃侃而谈的一群人罢了。可要我讲些什么道理时,又总是支支吾吾,憋个脸红,现在想想可笑我这人吧。
妻子与母亲已经坐上轮船,如今不知道是否已经抵达,只是每次沿途听说一些消息,依旧不容乐观,每每想到此,内心便无法平静。
窗外依旧灯火阑珊,舞榭歌台,依旧那样的纸醉金迷。再之前的路途上所遇颇多,举家迁徙者有之,死守孤坟者有之。
也曾听闻那些人谈及世界诸强国,从技术到制度无不充满赞美之词。如今看来,大概有如沐猴而冠,倘若禽兽之徒穿衣戴冠,却依旧行那暴戾之事,便可为人吗?想想也是可笑。
十年育树,百年育人,变革最可能取得成功者,约莫既有润物细无声的细腻,亦有星火燎原的气魄,总是时势造英雄的。
可与我而言,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带着这群学生,平安顺利的抵达一个安全之地,让他们得以有个稳定的环境继续学习,那里的环境不知好不好,也不知学生们能否承受的了,只是家国尚且危在旦夕,个人的境况又算得了什么呢?
一直以来,都想给妻子和母亲写封信,只是时局动荡,这封信要邮去何方呢?多次提笔却迟迟不曾落下,太多太多的思绪,小小的一封信,又怎能承载呢?
窗外乍起惊雷,我于夜空中看到了烈火,终将以燎原之势,席卷整个世界。
终将是要发出呐喊的,不然满屋子的人,谁又是下一个睁眼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