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心理学》第三讲的内容比较多，共12页。荣格在这一讲中主要谈及了自己对弗洛伊德的认识历程，并阐明了一个重要观点：无意识的二元对立性。

01 公开捍卫弗洛伊德

1905年，荣格成为苏黎世大学一名无薪讲师。当时的弗洛伊德在医学界不受欢迎、只能被私下谈论。更糟的是，任何与他的联系都可能败坏自己的名声。

不久，荣格在词语联想测验中得出了自己的研究结果，他“认识到了情结的存在，并且在没有弗洛伊德影响的条件下，独立地发现了无意识的存在。”（这一点在第二讲中提及，点击链接可阅读第二讲读书笔记）

荣格意识到，弗洛伊德其实已经详尽阐述了一个能够解释他的实验结果的理论。尽管荣格的研究早于他听说弗洛伊德之前，他大可以宣称这些研究独立于弗洛伊德，避免和弗洛伊德的理论沾上关系。

但是，良知使他在学术会议上开始捍卫弗洛伊德的思想，甚至专门撰文攻击弗洛伊德的反对者。为此，他遭遇了一些人的警告和威胁，代价将是他的学术前途。但是他并没有把个人学术前途的重要性置于真理之上。

刚开始，荣格的确是发自内心地崇敬着弗洛伊德。荣格和弗洛伊德的第一次会面，连续持续了13个小时。他形容，”弗洛伊德是我见过的第一个确实重要的人，没有其他任何人可以与他相比。我发现他非常敏锐、聪明和卓尔不群。“

02 分歧的显现

如果说荣格的词语联想研究使他和弗洛伊德取得共识，那么，对精神病案例的研究则使他和弗洛伊德产生了分歧。弗洛伊德将性压抑视为各种神经症的起源，荣格不能认同这个观点。荣格发现的是无意识的二元对立性。

最初，对精神病例的研究，使他发现了精神分裂症的心因性因素。

在当时，精神病医生医生为病例贴上某个诊断标签，但这些标签对于理解病例的心理和行为似乎没有太大的帮助。荣格全身心地投入到研究病例当中。

其中，有一位被诊断为紧张型精神分裂症的75岁的老太太。她时常用双手和手臂做一些古怪的动作。荣格通过询问护士长、查阅病历、和她的哥谈话等方式了解到，这个老太太“年轻时本来与一个鞋匠相爱，但后者却因为某种原因不想娶她，接着她便疯了。她说以做鞋的动作使那个鞋匠一直活在自己的心里。”

这个病例使荣格开始思考精神分裂症的心理机制。后来，他注意到了心因性的因素。

后来，荣格又发现了无意识的二元性。

无意识的二元性，是指无意识包含了对立的两面。

这个思考来源于一个被诊断为偏执型精神分裂症的病例。她是一位非常丑陋的、65岁老太太。她曾生活于穷困悲惨的环境中，姐姐是妓女，父亲是酒鬼。她的精神失常表现为两组相反的症状，一组是夸大狂症状，另一组是自卑症状。

荣格认为，这两组症状“起因于同一个根源”。“自卑感是来自被虐待和冤枉或被当做坏人（的体验）”，荣格称之为“自我贬低”。夸大狂的问题则被荣格称为”自我欣赏“。荣格认为，这位老太太的心智”在同时使用两套原则“。

过去，荣格以为，无意识只是一种单一的冲动，它的内部不可能是冲突的。后来越来越多的病例证实了他的发现：自我贬低的产生是作为对夸大妄想的补偿。“这是无意识的阴阳两面，换句话说，无意识包含了成对的对立面。“

03 在低调中怀疑和抗辩

然而，弗洛伊德”对性理论的态度绝对严肃“。每当荣格提出不同意见，弗洛伊德便会以”这是因为你的经验不足“来回应。

荣格怀疑，对性如此强调，是否来自一种个人偏见。

弗洛伊德谈论性的时候，就像是在谈论上帝， 总是固执地认为除了受压抑的性欲之外别无他物。就连精神性的事物也不过是受压抑的性欲的表现。

荣格认为，如果按这种逻辑推论，整个文明就是场闹剧，不过是受压抑的性欲的病态的结果。

不过，荣格还是尽量保持低调，哪怕在释梦工作中深刻地看到弗洛伊德的局限性时，依然一度感到，“自己就是他的儿子”。

04 尝试理解

从无意识中涌现出来的事物有内在的一面和外在的一面。这是荣格的发现。但是弗洛伊德却对无意识的二元性视而不见。

荣格尝试去理解弗洛伊德这种思想的来路。

按照荣格的推论，“无意识自身会产生抵消一元论原则的因素”，也就是说，无论弗洛伊德愿不愿意承认，他都不可避免地会显露出无意识的这两个因素。

从弗洛伊德表达感情的方式上来看（谈论性的时候，像是在谈论上帝），性对他来说不仅仅是单纯的性，又是一个神秘体。

他表达的内容与形式，其实是对立的两面。所以，弗洛伊德的一再否认在荣格看来，”是在自己打自己嘴巴“。荣格认为，弗洛伊德在不断地反对自己。

荣格对此给出了极大的同理心：”那些自己反对自己的人总是内心极其愁苦的人。当我自己反对自己时，其实投射出的是自己所感觉到的不确定性和恐惧感。如果我要避免这种困境，需要解决的一个方面就是自己本身。“

”虽然弗洛伊德很伟大，但事实是他在逃避自己。他从来不反问自己为什么不得不一直谈论性。“

上面这两段话，是很具有治疗意义的。

我联想到，一个儿子在回忆已经过世的老爸时说：“老爸常打骂我。他几乎从来没直接关心过我。比如说我淋了雨，他会大骂「笨蛋！不知道避避雨再回来吗！」。其实，这些话的另一面反映出他是关心我的，怕我着凉。可说，他总也说不出来，似乎说出来就怎么样了似的。”

荣格尝试以自己的方式去理解弗洛伊德。这种方式显然比弗洛伊德所谓的“荣格经验不足”的那种父权式的解释要平和客观多了。

05 决裂

这种决裂始于两个人的一次释梦工作。当时，荣格分析了弗洛伊德的一个梦，但弗洛伊德拒绝提供个人私生活的细节，并说“我本来可以告诉你，但我不能拿自己的权威性来冒险。”

这暗示着，弗洛伊德不认为自己和荣格是在平等交流学术。作为前辈或者老师，他认为自己是权威。任何学术讨论，不能冒犯了自己的权威。自己在学生面前，是绝对正确。

荣格回忆说，“我必须要谈和弗洛伊德的这段经历，因为在我和他的关系中，这是最重要的因素。他不能承受任何批评。”

荣格说，“弗洛伊德只能片面地处理我的梦。”我想，“片面”意味着“主观”、“狭隘”，弗洛伊德主观和狭隘地处理荣格的梦。感受到这一点后，任何人都不会再愿意继续这种释梦工作了吧。

后来，荣格做了一些梦，那些梦预示了自己与弗洛伊德的决裂。

其中，最为典型的是关于“地下室”的梦。梦境中，地下室的下面还有地下室，再往下走，是塞满了史前陶器和遗骨的坟墓。梦中的荣格认为自己肯定完成了一项重大发现。

弗洛伊德认为这个梦意味着荣格想要他交往的某些人去死，并埋葬在两个地下室下边。而荣格对这个梦有着强烈的非个人性的情感，他认为，地下室代表无意识，较低层的地下室是集体无意识。

06 《无意识心理学》

这个梦正是《无意识心理学》的写作缘起。

这个梦之后，荣格的思考开始转向东方，开始阅读一些专注。他先是偶然发现一本《神话学与象征主义》，荣格在阅读之后好“像我在临床上看到的病人一样掉进一片混乱之中”。

我想，这片混乱就是集体无意识的世界吧。

在神话中，有许多幻觉意象，比如人头马怪物、山林女神等，他们就像精神错乱的人在告诉荣格自己的既往病历。

后来，荣格又偶然发现了米勒小姐幻想的材料。这是一位美籍学生写的幻想回忆录。荣格看到了许多非个人性质的神话幻象、幻想和梦。荣格认为，它们正是来自较低层的地下室，也就是后来提出的“集体无意识”。

《无意识心理学》一书就是这样孕育出来的。

荣格在赠送给弗洛伊德这本书时，曾题词：“不孝但是满怀感激的学生将此书敬献给老师和导师。”但是，《荣格书信集》中提到，“弗洛伊德接受了我的书，但他告诉我的全部思想只是反抗父亲。”

在弗洛伊德看来，这本书是对父亲的反抗。弗洛伊德最反感的一点是，荣格认为“力比多是分裂的，会产生出遏制自身的事物。”荣格确信，弗洛伊德把性欲摆在神坛之上。

可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无戒学堂，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