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陆深,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
陆深比我大半岁,在我还只会玩滑梯的时候,他已经可以安安静静的坐在房间里写汉字了,由于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皮肤白净白净的,像一个女孩子。
我跟陆深正好相反,我野的跟个男孩子一样,经常满头大汗的去敲陆深家的门,陆深住在我家对面,他妈妈是一个特别精致的女人,涂鲜艳的口红穿很漂亮的衣服,她很是喜欢我,总是开玩笑的说“若橙,以后做我儿媳妇好不好啊?”,我撅着嘴问她儿媳妇是什么,她耐心的解释,就是永远跟陆深哥哥在一起,我看了一眼伏在桌子上写字的陆深,拍着手说,好啊好啊,陆深妈妈笑的跟一朵花一样。
陆深妈妈对陆深特别严厉,但是只要我去喊陆深去楼下的公园玩,她就会放陆深出来,我没有见过陆深爸爸,但他说他爸爸是会开船的大副,他说他将来也要去当大副,我张大了嘴巴点点头,然后拉他去玩滑梯,陆深坐在上面不敢往下滑,我在他身后使劲一推他跐溜一下就下去了,然后站在下面冲我咯咯咯的笑,滑梯旁边有一颗法国梧桐,玩累了我们就趴在树下数叶子,他说这棵树的叶子是数不清楚的,我不信,偏要数给他看,我说,一,二,三,五,八,十三……,他站在一旁笑的差点背过气去,我恼了,哭着鼻子要回家,他笨手笨脚的安慰我,“是我错了,我瞎说的”
稍大一点,我和陆深就去上学了,但是他每天还要多去两个补习班,这样我跟陆深在一起的时间就更少了,我跟我爸说,我也要去上补习班,我爸很奇怪,哪有孩子自己提议去补习班的,他坚持孩子的童年应该是无忧无虑的,就没有答应。
陆深去了补习班以后经常念一些我听不懂的话,哈喽和好阿油,他心血来潮的时候也会教我念,他说“How are you”,我跟着念,好阿油。他说这是你好吗的意思。于是在陆深去上补习班的时候我就在公园里仰着头对所有路过的人说,好阿油,现在想起来,那些路过的人肯定觉得我特别傻。
有一段时间我经常去陆深家玩,在陆深写功课时缠着他,他不耐烦了就说,你把作业拿来我给你写,我就屁颠屁颠的把作业拿给他,心满意足的乖乖坐在旁边看他写作业。
后来老师看出我作业的字迹跟陆深的一样,就把我俩叫去办公室,去的时候我扯了扯陆深的袖子,问他怎么办,他拉起我的手说,没事。结果因为陆深死活都不承认,我们俩被老师罚站两节课,在教室外面。那时候他刚好在换牙,豁着一颗门牙笑着说,我就说没事吧,我看着他滑稽的样子也开始哈哈大笑。
陆深年年得第一,在他的庇护下,我就无忧无虑的当起了学渣。
很快小学就毕业了,上了初中,陆深也慢慢长开了,加上他原本就白,看着特别清秀,学校有不少女生觊觎他的美色,初一分班,我没跟陆深在一个班,为此生气了好久,一起回家的时候也不理他,一个人默默的走在前面,他跟在我后面嘟囔着“你也不等等我”。其实我是怕他会去逗别的小女生会忘记我,明明知道按陆深那个性子他也不会这么做的,但就是莫名其妙的生气。
因为不在一个班,我和陆深之间见面就少了,只有每天晚上回家路上的独处时间,他会问我最近功课怎么样了?我淡淡的答着,不疏远也没有小时候的亲近,这种关系让我很没有安全感,生怕什么时候他就走出了我的视线。
初三的时候我们班有一个叫徐远的男生在追我,貌似混混那种成绩也特别不好,我很害怕,走路都绕着他走,下课也不敢去上厕所,放学等陆深来我教室喊我才敢慢吞吞的跟他一起回家,陆深问我怎么了,我摇摇头没告诉他。
有一天吃完午饭,我正往教室走,我跟陆深是晚上回家但中午要在学校吃饭的那种走读生,突然被两个男生拉到教室后面的花坛旁,其中还有徐远,他威胁我让我当他女朋友,我当时很怕,我也不知道我在害怕什么但就是非常害怕,然后我的眼泪就流下来了,一边小声抽泣一边念叨着陆深的名字,徐远明显也慌了,他可能没想到我会哭。
这个时候我就看见了陆深,对,没错,就是陆深,他几乎是跑着过来的,上来就冲徐远打了一拳,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厮打在一起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见陆深那么生气,后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人把老师叫来了,他们才慢慢停手,陆深的脸和鼻子都肿了,我原本已经停止了抽泣,但看见陆深这个样子又哭了,他也不顾脸上的伤不知道从哪拿出一张纸巾给我擦眼泪,说,你不要哭了,然后我就哭的更厉害了。
事后老师叫来了家长,徐远理亏他的家长自然不会说什么,我爸扬着拳头要揍徐远被老师拦下来了,他摸了摸我的头发说“闺女不怕,爸爸给你转学。”我看了一眼陆深,他妈妈正在给他贴创可贴,一边贴一边说“儿子,打的好”,我红着脸对我爸说“还是不转了吧,初三转学会影响成绩的,而且陆深哥哥在这不会出什么事的”,我爸叹了口气答应了,那以后我就调到了陆深他们班。
等陆深脸上的伤快好的时候,我问他“你当时怎么知道我在那?”他停下笔说“当时我正好去你们教室找你,看你没在就到处找了一下,就看到了。”
“那你找我干嘛啊?”
他递给我一沓复习题,“给你些复习题,找时间做了”。
我……早知道我就不问了。
调到一个班之后,我发现陆深就是一个书呆子形象,完全看不出来问他问题的那些女生的不怀好意。我压着火做完了一套测试题,然后屁颠屁颠找陆深给我改,结果没有一题是对的,他就一道一道给我讲,谢绝了所有来问问题的女孩子,我看着他好看的侧脸在心里原谅他了。
中考结束以后,陆深考上了最好的市一中,我差三十多分在二中,那个夏天陆深的爸爸回来了,穿着整齐的西装,锃亮的皮鞋,我躲在我家门后面偷偷的看,我看到陆深笑的很开心,他妈妈也笑的很开心。
我也不知道陆深妈妈为什么那么喜欢我,他们一家团聚吃的第一顿饭也叫上了我,我吃得很是拘谨,倒是陆深一直给我夹菜,他爸爸也挺和善的,这顿饭完全给我一种见未来公婆的错觉。
没多久他爸爸又离开了,陆深手舞足蹈的跟我说他以后一定也要向他爸爸那样,我学着小时候的样子张大嘴巴点点头,那时候楼下公园的滑梯已经装不下我们了,旁边的法国梧桐也粗了不少,坐在树下看不见天上呼啸而过的白云。
高中的知识比初中晦涩多了,我天生就不愿意动脑筋,觉得累,所以文理分科的时候选了文科,后来才发现文科背书更累。
陆深依旧是学霸,傲居年级第一,据他说年级第二是一个顶漂亮的妹子,时不时的就会找他搭讪,而且妹子情商超级高,就是不说我对你有意思,但事无巨细的关心一下你,美名其曰朋友之间的关心,陆深问我应该怎么办,我嘟囔着“你烂桃花还真多啊”,他没听清,再问我我就说,没什么你自己看着办,后来陆深就不跟我说这些事了,我也会旁敲侧击的打听一下,他表情冷淡的说,已经没有来往了,听到这句话之后心情美丽了一整天。
陆深爸爸比以前回来的次数多了起来,本来是一件好事,但我在家偶尔会听到他爸妈争吵的声音。
跟陆深出去玩他总是心不在焉,我问他“发生什么事了?”,他表情很凝重,沉默了三分钟才开口“我爸出轨了,要和我妈离婚。”
那一刻我特别心疼陆深,我想对他说,不怕,还有我呢,但是我什么都没有说,就陪着陆深坐了一上午,这期间,路边过去28辆车,112个行人,陆深把头埋在臂弯里三次,每一次抬起头他的眼睛都红红的。
他爸妈还是离婚了,他妈妈好像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连厚重的粉底都遮不住脸上的皱纹,去民政局那天陆深没有出现,是我陪他妈妈去的,他爸爸办完手续之后头也不回的走掉了,我们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妈妈再也受不了了,蹲在地上就开始哭,我在旁边劝“阿姨,别伤心了,你还有陆深呢,还有我呢,你不是一直说想让我做你儿媳妇吗?我答应你好不好?”
然后就看见她肩膀一耸一耸的,哭的极其压抑,我都快要哭了,她突然站起来擦了擦眼泪,看着我说“若橙,你是个好孩子,以后我……我要不在了,陆深就交给你了,”
我听到这里就感觉不对劲,但她坚持要一个人静一静不让我跟她一起,我颤抖着给陆深打电话我说“你快点来,阿姨想不开”,十分钟后陆深出现在我面前,他眼睛里布满血丝,然后我们就听到了不远处汽车鸣笛的声音,响彻天际。
陆深一直坐在抢救室外面的椅子上,我想过去安慰他,张了张口到底还是没说话,我爸妈赶来的时候已经抢救了一个小时了,陆深感激的看了他们一眼又继续坐着,直到他爸爸走过来他才咆哮着让他爸滚,然后被医护人员提醒禁止喧哗。
三个小时之后,医生走出来说“辛亏抢救及时,现在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陆深一下子就瘫坐在地上,我爸把他扶起来说“没事了没事了,男子汉要坚强,不然我以后怎么放心把女儿交给你?”,他看了我一眼点点头。
那时候已经快高考了,我请了两个星期假已经不能在请假了就回到学校上课,陆深还要照顾他妈妈,就把功课拿到医院复习,由我来做笔记,做好了拿给陆深,他妈妈的气色一天比一天好,陆深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我偶尔去看她的时候,她的心态没有以前那么悲观了,她说“我还有儿子呢,如果我走了,那他该多伤心啊”,我点点头“阿姨,你都不知道陆深当时的样子有多吓人,你可千万不能再有这种想法了。”
她话题一转说“我当时记得你说答应我什么来着?”,我一想肯定是在民政局门口说的那句话,挠了挠头发没有应答,她接着说“那我不管哦,你都已经答应我了不能不做数。”这个时候陆深走了进来问我们在聊什么,我们异口同声的说“没什么!”,他笑了笑没在追问。
高考过后,陆深足够努力超出一本线十几分,填了北京的学校,我还是那个样子去了天津,我想着都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们俩早就已经被双方家长认定了,以后肯定是水到渠成,欢天喜地的填了天津的学校。
陆深妈妈也出院了,她不再化精致而厚重的妆容,反倒给人一种亲近的感觉,回到家的陆深却怪怪的,总是避着我,有时我去他家找他会发现他在抽烟,那样的陆深很陌生,让我不知道怎么面对,有些情绪藏在心里慢慢发酵必然会造成隔阂。
大学的第一个国庆节,我们都回家了,陆深约我去一家咖啡馆,那是高考过后他第一次主动约我,我潜意识里大概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在家纠结了很久才过去,陆深坐在靠窗的位置,脸上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青涩,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别样的成熟,我走过去坐下,他的眼神飘忽不定嘴唇微微颤抖,他说“若橙,我们……我们……还是不要在一起了。”
那时正值盛夏,天蓝的澄澈,白云在天上铺散开来,我坐在窗前看外面,没有一只鸟飞过,我只听到汽车鸣笛的声音,还有陆深说的那句话。
“陆深,我不相信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
“若橙,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什么?不明白我爱了你这么多年却换来你这句话?”霎时间,我的眼泪唰一下就留下来了。
他也慌了,手足无措的在身上翻找纸巾,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我就抹着眼泪跑出去了。
三分钟后,收到了陆深的消息,他说,若橙,我现在是一个毫无目标的人,我不知道该拿什么保证你的未来,我有一个破碎的家庭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给你幸福,这一切都是未知,我不想让你和一个未知的我在一起。
我也不记得那天我到底走了多久,流了多少眼泪,我把那条消息看了无数遍,每看一遍我就哭一遍,最后到家的时候我的眼睛已经涩的流不出眼泪了。
我看了看陆深家的门,还是我从记事起就敲的那扇门,我突然有一种冲动,我不能失去他,于是我再次敲响了那扇门。
我听到有脚步声走到门口然后就没有声音了,接下来是陆深妈妈的声音,她说“陆深,是谁啊?”,没人接话,我知道他就在这扇门后面。
我说“陆深,你可以不要我,但是没关系我还有这一生可以跟你耗,就算你结婚了…………生子了…………我……”我一度哽咽到说不出来话,“我……还可以爱你,你总不能把我这点权力都给剥夺掉吧”
“陆深,你说你不能保证未来,可是跟你在一起我一点都不怕未来,真的。”
是陆深妈妈开的门,我看见陆深蹲在门后,头深深的埋进臂弯里,他每次一伤心就会这样,让人心疼,我爸妈也听到响声都出来了。
他们看着我,立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我爸伸手拉着我胳膊把我往家里拉,嘴上说着“若橙,人家不要你,你还是爸爸的女儿,没事的没事的”
在即将进门的那一刻我对着蹲在地上的陆深说道“就算这样……你还是不敢答应吗?”
他突然站了起来,然后又对着我爸跪下,我爸停止了拉我的动作呆在原地,他嘴唇颤动着说“叔叔,今天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对若橙说出那些话,今天在这里在你们的见证下,我要请若橙原谅我,我给你们所有人承诺,我,陆深,此生只会对若橙一个人好”。
我的泪水早已经决了堤,泪眼朦胧中望见了陆深坚定的眼神,我把陆深扶起来,轻轻的拉住了他的手,我知道,只要这样,我便有了战胜一切的勇气和力量。
我爸微微点了点头便进了家门,我妈和陆深妈妈笑的异常开心,陆深拿出我一张纸巾,轻轻的给我擦掉脸上的泪水。
谁的青春不曾有过伤痕?我们都曾经历过世事无常的变化,痛的伤筋动骨,心肺俱裂,然后把孤独塞进伤口假装活得自由自在,在浮生若世里漫无目的的等待。
但是没关系的啊,我们都将会遇见一个温暖的人,
他会走过山穷水复,柳暗花明的与我相见,他会走过重峦叠嶂,峰回路转的与我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