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雨朦胧,烦躁从车窗外席卷了。打开手机,输入号码,却迟迟不敢拨打。路灯的光,白慌慌的照在路的两旁,凭空照出嗡嗡的弦音,萦绕耳边久久不散。
对着车窗玻璃深深呼出一口气,写下刻入骨髓的三个字又再次擦去。长叹一声,歪头靠在玻璃上。
“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怎么了?你这间接假性抑郁症又犯了?”
“不是,我就是想着想着觉得自己没什么优点?”
“来我跟你说说:第一……嗯……你吃得多;第二……你吃得香;第三……你不挑食……”
“嘿!我就只会吃是吧。”
“不不不,你睡着贼死。”
不禁翻了个白眼“得,你可以消失了。”
在车子的颠簸中渐渐睡去,然后又在颠簸中醒来,回家,这是再平凡不过的一天。
睡前,她又来了。
“怎么又失眠?”
我翻过身,不想理她。
“不应该呀,猪吃饱了就直接能睡了。你顿顿光盘行动,哪儿出问题了?”她在那儿瞎琢磨着。
翻回来,死死瞪她一眼:“嘿!我说,你一天到晚闲着没事干是吧,一天天地缠着我。”
“你以为我想缠着你呀,还不是你心里需要我,你就是死鸭子嘴硬。快去交个朋友吧,这一天天的,就跟我瞎混。”
“行了,快走快走,我睡了。”
清晨公交站,这是我第二次看见这个穿着我跟相同校服的女生,她总是一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于是上前:“你,在说什么?”
好似受惊的老鼠,将帽子又向下拉了拉,白净的小脸完全藏在阴影里,然后也不管是哪班公交车,直径径地就窜了上去。
这不是去学校的公交车,于是坐了一站就下车,只得步行上学。
“我觉得那人没有恶意。”
我没理她。
“你为什么就不能跟人交流交流呢?”
我还是没理她,涨红了脸就往前冲。
“你就不能听我一句劝吗?”
看我仍旧不做答复,她直接拉住了我。
“我怎么跟他们交流?”
“你说汉语,他们也说汉语,有什么不能交流的?”
“可他们讨论的是我这个怪胎……”她拉了我一下。
“行了,别说了,快去上课。”
她来了,跟我一层楼?
“你好!同学。”
她还是不理我,直愣愣地就走了,留下我对着空气傻笑。
旁边传来嬉笑:“这人疯了?”
问了问同班的同学:“你是新转来的不知道,她叫顾清欢,是我们年级语文老大,分数上下浮动不超过三分。”
“厉害呀。”
“但这天才呢,挺怪的,上学几年愣是一句话都没说过,对着老师也只说‘嗯’。”
“不对呀,我上次在车站看她讲得挺高兴的。我一问她,她就走了。”
“这多正常,人家天才怕你拉低人家智商,只有自己才有资格跟自己聊天。就是一怪胎。”
“你怎么能这么说人家呢?我觉得她人不坏。”
食堂。
“你说说你,在学校吃这么点,回家又吃贼多,不知道学校饭菜便宜点吗?真不知道节约。”
“你怎么跟个老妈子一样?再说我回家哪有吃太多。”
“是是是,也就几碗面加几盒酸奶加一包午餐肉……”
“得,您别说了,好好吃饭好吧?食不语,咱文明点。”
“我发现你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才这么开心。”那个女孩就这么坐在了我身边。
终于找到她了,坐在食堂的角落,边说边吃,很高兴的样子。其实,她笑起来很好看,圆圆的眼睛眯成月牙状,红润的嘴唇,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隐隐约约能看见浅浅的酒窝。于是,走了过去,坐在她身旁。
“我发现你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才这么开心。”
她连忙拉起口罩,压了压帽檐,拿起餐盘就要走。我也不知怎的拉住了她。
“我是你隔壁班新转来的于静深,我没有朋友,你能陪我吃饭吗?”
她听后好似缓和了些,坐下,但并不拉下口罩继续吃,只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两手扶着餐盘两端,眼神呆滞地望向前方。
后来,每天中午我都会去食堂找她,但她每次总是来得格外早,我一来她就不吃了。她总是呆滞地望向前方,可在我眼里前方除了玻璃门就是玻璃门外边露出一点点的小卖店。
再后来,我发现她总是去图书馆,但都是晚上八点半以后去,永远坐在角落,有时有人坐了这个位置,她就会立马离开,于是我都是六点来占座儿。
起初,她并不愿意坐我旁边,看见我都是扭头就走。但是我每天在这儿,每天重复着说:“坐吧,我就是给你占座的。”她就慢慢接受了。
“那个女孩每天都找我吃饭,晚上还帮我占座,什么意思?”
“说明人家是真心想跟你交朋友,你就跟人聊聊天吧。”
后来,我开始能在她面前吃饭而不觉得别扭。后来,我能心安理得地坐着她早早就占好地座位看书。后来,我甚至能在饭后跟她散散步,有时还会跟她交换书本,看完书一起坐公交车回家……这是几个月前的我想都不敢想的。
我甚至每天睡前还会跟她分享我跟小A发生的一起,比如:“嘿!我今天在她面前吃饭了!”“我今天跟她去散步了!”“我们一起回家!”“我们今天交换了书,我用《七里香》跟她换的《你是人间四月天》!”……她总是浅浅地微笑着看着我。
但是,我没有发现她的话越来越少,她存在的时间越来越短。
她始终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但我知道她的心一定柔软了不少。我知道与人交流对她来说需要极大的勇气,但我知道我可以等。不是有句话吗?“只要你愿意等,该来的总会来。”只要她能一天比一天开心,我不怕那一天来得晚。
有一天,我偶然听到她在唱歌,恍若清清的泉水流过心间。不!那是天籁。
但她还是很敏感,发现我之后便停止了。
我跟她说:“你要不要尝试在网上唱歌,不用露脸,也没人知道你是谁。”
她摇摇头。
我仍是教她用什么软件,怎么注册登录,怎么录音发布。
晚上,我看见她的第一首原创自弹自唱歌曲——《你是人间四月天》。
她永远都是自弹自唱自己的原创歌曲,有时也用自己的文章填词,一周一更,粉丝增长速度比我想象中快好几倍,几个月便过百万。
于是这个叫“清欢”的网络歌手火了,开始有人邀请她演出,但她始终拒绝。尽管“你就答应吧。”这句话两个人都说了无数遍。
一天她拉着她去见于静深,她开口了,认识的一整年里,于静深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她说:“静深,谢谢你。今天我要给你介绍一个人,她陪我从出生到现在。”
但她的眼前只有空气,还有清欢的一脸兴奋。
她僵硬地举起手,向空气说了一声“hi”
然后在清欢的翻译下,跟空气商量好了清欢演出的事情。
那天,她化着淡妆,又黑又直的及腰长发披散,这次她没有戴帽子,没有戴口罩。白色衬衫留了一颗纽扣,隐隐约约能看见径直的锁骨,白皙的皮肤在闪光灯下格外夺目。浅蓝的牛仔裤包裹着纤细的双腿,是初恋的味道。木头的纹路一道一道印在吉他上,她唱的是她的第一首歌《你是人间四月天》。
圆圆的眼睛好像闪着光,是泪花。
“我不能再陪你了。你已经不需要我了。不要难过,我能做的静深也能做,我不能做的静深也能做。你长大了,你已经强大到能自己照顾自己了……”
于静深在台下吼道:“清欢是我的四月天!”
我说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笑响点亮了四面风 ;
轻灵在春的光艳中交舞着变。
你是四月早天里的云烟 ,
黄昏吹着风的软,
星子在无意中闪,
细雨点洒在花前。
那轻,那娉婷,你是,
鲜艳百花的冠冕你戴着,
你是天真,庄严,
你是夜夜的月圆。
雪化后那片鹅黄,你像;
新鲜初放芽的绿,你是;
柔嫩喜悦,
水光浮动着你梦期待中白莲。
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
是燕在梁间呢喃,
——你是爱,是暖,是希望,
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林徽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