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梅香没到店里去，她想在家里清理一下附房。至于早饭，恒温里还有几个肉包，梅香让芦苇拿到店里热热，再冲一包藕粉喝。

两天前，姐夫帮着梅香把一些旧的物件卖掉后，附房空阔了好多。梅香想着，姗姗结婚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近了，楼上有些季节性的东西，比如说，凉席，夏凉被，鞋子，衣服，还有一时用不着的老厨具，都要拿下来，放到附房。梅香的亲戚朋友也不少，这样，楼上也能多出点地方，以便招待客人。

上一次，梅香把一些半新不旧的衣服送了人，还有一些，放到楼下拐角的捐物柜里，几个包装袋，也随着走了。虽然说还能买，但此时，这些暂时穿不着的衣服，却急等着用它来容放。

但这难不倒梅香，只见她拉开衣柜门，拿出一个枕套。枕头套里边，有不少包袱，是母亲来城里暂住时，用来包衣服和被子的。

为什么每次回去，母亲都忘记带走这些包袱呢？

针对包袱一事，梅香记得，多次提醒母亲别忘拿回去，省得下次再来，还得找另一块。但母亲答应着，临走，不仅忘记这事，下一次来城里，又会带来一个不一样的。

梅香把这些包袱，一个个都拿出来，铺在眼前，似乎看到了笑盈盈的母亲。

包袱都是四方形的，什么颜色的也有，或者是花布，或者是纯白棉布，甚至里边，还有两个毛线头巾。

梅香的母亲，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端庄优雅的女人。读过几年书，做过几个月的教师，甚至也有机会去做干部。梅香听母亲说过，当时，她和父亲刚刚定亲，结婚的日子也定了。有人带话，让她到县府一趟，据来人说，县里想成立妇救会和青妇会，缺少有文化的女干部。

经过再三考虑，母亲还是拒绝了县里的差事。随后不久结婚，就跟着父亲去了东北。在大姐不到十岁的时候，父亲领着一家人又回来了，母亲，从此再也没有机会出去做事。

有一次，梅香问母亲，对于自己的选择有什么想法时，梅香至今记得母亲当时的神态。那时，她坐在家中的旧沙上，沙发上，还有两层沙发垫子。底下的，是二姐家里倒下来但依然崭新的棉垫，母亲又用碎布，拼接了一块小四方垫子，放在上边。听到女儿问话的时候，母亲抬起头，目光似乎透过墙壁，看到了曾经。梅香知道，母亲的思绪，是回到了过去。良久，她才收回目光，含蓄要好的母亲，对这个什么都想问的女儿，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地说：都是过去的事，不想了。

那一次，梅香到底没有听到母亲心里的真实想法。如果不是梅香喜欢时时记录一点生活之事，她也不会再想起这段往事。

梅香总是羡慕母亲的好记性，直到晚年，母亲也记得，自己某件衣服，可能放到哪里。母亲和父亲的几个衣橱，衣物都用包袱，分门别类地收藏着。自己在这一方面，永远赶不上母亲。梅香忽然意识到，这些母亲带到城里的包袱，不是母亲忘了带回去，有可能是她故意留给女儿用的，如此一想，梅香的眼眶有点热了。

梅香用几个包袱，学着母亲，分类把衣物包起来，分几次，提到楼下附房。

附房的角落里，有一个三角形的铁梯子，是多年前，梅香找店家专门做的。

那时候，梅香和芦苇，在商城做批发书本的买卖。芦苇常常去外地进货，梅香留在店里卖货。梅香要时时把自己当男人，楼上楼下搬运沉重的货物，有时候，架子高，她还要立起这把梯子去高处拿货。当时，芦苇看见，还说了她一句：买这个做什么？记得她当时也没有吭声。

梅香想，男人，永远想不到，女人每天要做多少事，更不去想，她做事的过程是怎样的。她以为，梅香一个女人，是用不到梯子的。尽管后来，他也知道，这梯子用处挺大。

梅香立起梯子，梯子有点倾斜，四个腿，已经不一般高了。三十年了，梯子也有年纪了不是？梅香想想，一时觉得有点可笑，什么时候，自己也像一些人一样，开始“老气横秋”起来。

梅香小心地爬上爬下，很快，几个包袱就安置好了。接下来，她开始整理附房里的物件，其中，还有两把太阳伞，一个帐篷，另一个旧帐篷，前天让姐夫去卖了废铁，

最后，剩下十几个放书的纸箱，这也是最需要整理的。有几个箱子底，眼看就不行了，幸亏，上一段时间，她重新从店里拿过来几个。这次，她又清理出一箱旧书，想着让芦苇过目一遍，先放到一边吧。其它的，都拔高摞在角落里。

拍打一下衣服，看着曾经拥挤杂乱的空间，变得整齐干净了许多，梅香这才出来，锁上了附房门。

有点累了，梅香上楼的脚步，稍稍有点迟缓。

洗洗手，梅香坐下来，刚想倒杯水喝，手机忽然响起来，是芦苇从店里打来的电话：老婆，今天中午，吃点啥呢？

梅香一惊，看看手机，接近十二点了。让芦苇如此一问，梅香猛觉得自己饿了，这才记起来，原来，清早一起来，就开始翻衣倒柜，自己根本忘了还有吃早饭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