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吃饭的时候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我真是个幸运的人儿”，随之带起一串浮光掠影，感叹一声……

（一）

似乎在比较久以前，我们这老一辈“重男轻女”的想法挺重的，毕竟女孩子要外嫁，而若是生个男孩儿，便是家里以后的香火传承。在我们这个大家族，亦是如此。

自记事来，感觉便被爷爷奶奶所更重视着。我们家这一支都在一条胡同里。我老爷爷，也就是我爷爷的爸爸，传下来两支，我大爷爷一支，我爷爷一支。我大爷爷传下来是两个儿子两个姑娘，也就是我两个堂叔两个姑姑；我爷爷这一支传下来两个儿子一个姑娘，也就是我爸我叔和我姑姑。继而再传，便是我这一代。两家同样是各一个男孩两个女孩。我出生的早了几年，忝列兄长的位置。

我自小是很笨的，脑袋瓜子不开窍，做事总是一条筋，也没法子兼顾始终。虽然蠢笨的很，而且脾气也不好，但总是被老爷爷老奶奶照顾的紧。当然也可能，那时候我是唯一一个重孙辈的人吧！

老爷爷去世的早，我印象中也只剩那一间小房子，还有每次我打开老爷爷的抽屉都能发现点心，在那时候能吃到点心可是有钱人家的待遇呢！每次我老爷爷都发出“咦，哪里来的点心，可能是老鼠拉来的吧”的感叹，那时候我年幼，竟然深信不疑，有时候做梦梦到一只只小老鼠在房梁上走过，将一袋点心放进老爷爷床边的抽屉里。

有一天我和我老爷爷在一起玩，过了一会儿老爷爷说，“小恒恒啊，老爷爷累了，先去床上躺一会儿，一会儿再和你玩”，便起身去了隔壁卧室休息去了。过了半晌，我去喊老爷爷起床，便怎么喊也没有声息了。我的叫喊引来了叔叔和爷爷，他们看到老爷爷不起床便去扶持，然后面色哀戚的说我老爷爷死了。当时的情形太久了记不清，只记得自己不知所措地站在一群人之间，“死了，是去哪里呢？”

爷爷后来告诉我，死了便是去了另一个世界，那里有很多很多曾经的乡亲，也有像我们这样的村庄。只是老爷爷刚去没有房子车马，所以我们要烧一些亭台楼阁和牛马，那样老爷爷便能在那边过得好些，也能耕地了……

我听着爷爷这么说，好像看到了另一个空间，一个暗暗的地方，有着曾经的乡亲们在聊天，他们在这里没有痛苦，几人一伙坐在树旁闲聊，嘴里的烟杆一侧冒出淡淡的青烟。

我问爷爷，那这样老爷爷便不会寂寞了吧！这个世界真好，以后我们死了也是要去这个地方吗？也能和在这个世界一样我们家人聚在一起吗？我们全家人还能和在这个世界一样，您牵着我的手，去老爷爷家找点心吃吗？还能和现在这样，我们白天去地里浇地种田，中午吃个午饭，没事在一起吗？

爷爷说可以的。我们死后也是会到那个世界，那里有我们一样的村子，我们村子里的乡亲都会聚在那里，和现在一样的。

那时候我心里想，那这样也挺好啊！我们都在一起，还和现在这样，偶尔串门，日常在路边碰到闲谈，我们家人不会分开，在那个世界里我们还在一起。爷爷还能牵着我的手，奶奶还是没事晒晒粮食做做饭，我还是能吃到老爷爷家老鼠拉来的夹心饼干。便不觉得难过了，反而有种向往到那个世界的感觉。

直到后来时间久了，渐渐的老爷爷的面容模糊了，或许以后在那个世界见面了我也认不出，我也长大了，老爷爷见了我也一定会认不出来了。

再后来，我才知道，死了，或许便不会有那么一个世界，不会再有我们这群人相聚的日子了，村庄，乡亲，逝去的旧人，也再也碰不到了。

只是那时候我渐渐长大，忘记了幼时那单纯的想法，开始沉沦在各种欲望里，在名利里忘记了过往的一切……

（二）

因为我脑子笨，闷闷的，别人一转就明白的问题我一点都想不明白。所以成为了班里垫底的人。老师说过的话我接着心里就不记得多少了，每次考试都是倒数第一，也经常有老师抽早上晨跑的时候给我补习的经历，每次都气的老师恨不得砸桌子。

每次举着个考个几分十几分的试卷，我都不敢回家。那时候同学们都喜欢和学习好的同学们玩，我也就自然属于备受欺凌的那个。后来我练了沙袋，谁打我就使劲打他，我个子小，体力上不行，就学会了拽头发扭耳朵薅眼皮掐腮帮子的方式，因为人笨又楞，所以渐渐的没有人再来在身体上欺负我了。

那个时代学习好的学生和学习差的学生是有巨大的代沟的，我能看到老师同学们对我不屑的眼神，所以我就想，既然成绩老是拖班级的后腿，那我就多出点力，给班里多干点活，打扫打扫卫生，多倒几次垃圾吧！

那时候我不敢擦黑板，因为那是要站在讲台上的。我一个学习这么差的人，平时连讲台都不靠近的。上课我也不会提问，老师也不会让我回答问题。每次最怕被老师叫上去做题，因为自己做不对，最后还是会出丑。

或许是因为自己老实肯出点力，渐渐的和班里同学玩到一起了。但学习差就是学习差，所以无论如何在老师眼里也戴个劣等生的帽子。我也知道，所以我也不触老师眉头。只是有一次课间男女同学玩“公安抓小偷”，女生抓男生。有个女生抓到我，我一缩身使了个金蝉脱壳，那个女生只抓住我的外套。后来上课铃响了，女生们把我的衣服放女厕所就跑了。我喊她们把衣服拿出来也没人理。在厕所外喊了几声确认没人之后，我冲进去把我的外套拿出来急匆匆赶往教室了。

因为有女同学看到我冲进厕所去拿外套，所以告诉了老师。老师怎么会允许自己教出来一位学习不好还品行特别差的学生呢？所以我就被老师扭到讲台上，道歉。我没有错为什么要道歉，我就不道歉，而且我问过里面没人才进去的，我没有错。因为我态度恶劣，所以被老师用竹条抽了好多下左手手心。但我就不认错，你再怎么打我我就不认错，难道女生把我的衣服扔在厕所里，我确认没人还不能进去拿出来吗？……后来老师应该是打累了，不想因为我浪费太多时间，让我去教室外闭门思过去了。放学后我回了家，把肿起的手藏在袖子里，我晓得我爸如果知道我被老师教训了还会再打我一顿的，谁叫我不争气呢！不过还好没人发现。

每天呢我最不喜欢的就是上学了，最喜欢也最不喜欢的就是放学了。每天放了学我打扫完卫生，总是习惯最后一个走。学校是在另一个村子，需要往西走一段距离才能到家。我印象最深的也就是那清澈的天，西天的云，夕阳，和这一条空旷的大道了。

（三）

因为自小学习不好，但脑子笨怎么学也学不会，所以没少挨过打，每次考试之后发试卷，拿出试卷让家长签名，都少不了一顿挨打。因为性子倔，记得有一次被我爸打，我就是不躲，我说“你再打我我就走，再也不回来了”，我爸说你有本事就走，我转身就朝大门走去，后来被我妈拉住。我妈让我站在我爸那听我爸训，我站了一两个钟头，困得打哈欠，还是一直站在那里，后来被我妈拉着去睡觉了。

好像在二年级的夏天，村里到了收麦子的时候，我领完试卷，看着试卷的二三十分，偷偷的从南边小路回家。我心想这不会遇到我爸，但怕啥来啥，还是被我爸远远看到了。我爸问我考得怎么样，我考的不好，实话实说，被我爸拿着鞋底追到我奶奶家，后来被我奶奶拦住，我才没挨打。

其实现在我知道我爸是为我好，他怪我学习不努力，我们家穷，不努力哪里还会有未来呢？只是那时候的我确实在认真的听，但听了就忘，一点也记不住。我被我爸打的害怕，赖在爷爷家不肯走，后来我奶奶把我送回家，告诫我爸不要打我了。我仍然很害怕。

不过我贪玩也是真的，自己喜欢玩，经常和朋友一起玩，每次被发现总是会被我爸教训。拿着鞋砸我。还好我跑的快。我就不明白为什么别的小孩能玩，我就不能玩了。

不过因为我家里管的严，小朋友也不来找我玩，我就自己在家里玩。自己和自己做朋友，养成了自言自语的习惯。这个习惯是我大学之后花了一段心思才克服的，但自言自语的确是那时候种的根。自己蹲下玩沙子，想象这是城堡；自己趴在地上看蚂蚁，想象自己是蚂蚁的一份子，化身为一个蚂蚁在地上爬，蚂蚁眼中的世界应该就像我趴在地上看到的那样吧！

在学校和同学们玩沙包，玩玻璃球。有时候玻璃球玩上瘾了，回家还想玩。但一毛钱五个玻璃球，自己可买不起，不过还好，家里有我姥姥给的山楂。就拿山楂当玻璃球，在床上弹着玩了。自言自语，真的很好玩。

因为自小受过的委屈比较多，所以后来就慢慢看开了。不是那种心胸大，而且习惯了。也不再向人要求什么东西，毕竟要了也不给。不过生活总是有惊喜。我妈去我姨家，偶尔会带回来一个我表哥的玩具。说是给我玩的。我表哥真的很疼我，玩具也肯定是他愿意给的。我记得最深的是我妈给我带回来一个骑车的小猴。后轮有个链条，猛的一抽，小猴就骑着车一直往前跑了。记得自己在地板砖上趴着玩了很久仍爱不释手。

我姨很关心我的学习，她和我表哥都说我脑袋大，聪明，我姨听说喝葡萄酒会变笨的，一点也不让我哥和我喝葡萄酒。但说实话我一直都感觉自己和聪明不沾边。自己总是最笨的那一个。文不成武不就。记得有一次手工课，老师中午让我们回家带点面，下午做不倒翁。下午同学们都带了面团，就我带了面粉。

总不能上课和面吧，后来老师指点自己在学校花坛里找了点泥巴，做了个不倒翁的肚子里的丹。

话虽如此，即便自己笨的太厉害，我姨还是让我学习读书。我姨让我妈带来了我哥的作文选，还有《一千零一夜》、《伊索寓言》等等故事书。我哥比我大六岁，自然都看过了。拿来让我读。我斗大的字不识一筐，都是我妈一个字一个字的读给我听的。不过也让我渐渐的养成了爱读书的习惯。

（四）

自己太笨了，笨到老师说一遍作业内容，自己到家就忘了。后来在课本上记上作业内容，回家写。但语文作业比着课本抄是没有问题，数学作业就不会算了。

所以自己放学都是跟着去同学家写作业。那时候比较兴同学们聚在一起写作业，记忆最清晰的就是在同学家天井里放一个四方桌，四个人围绕着写作业。写完再玩一会各自回家。

因为自己太笨了，我当时在想，自己学习这么差，应该也和自己幼儿园那一年不写作业有关吧！所以我就决定多写一遍作业。后来同学们发现我语文作业写两遍，就让我第二遍直接给他们写就是了。我一想也是，就经常一个人写两三个人的语文作业。后来竟然大家都喜欢和我一起写作业了。

笨就是笨，自己也认了。也没想过提高学习成绩，那时候心思太单纯了，只是喜欢写语文。写字虽然会受累，但心里比较踏实，我每天多写点作业，也能心里多踏实一会儿。

不过天意总是这么弄人，我每天作业多写几遍，写了一年，成绩竟然提高了。不再是十几分二三十分，竟然及格了。虽然在班里还是垫底，但老师看到我有这么大的进步，还是表扬了我。我心里很高兴，自己虽然笨，虽然蠢，但也能及格呀！

不知道怎么，自己迷迷糊糊的，成绩开始提高了，语文数学都提高了，已经可以拿到七八十分了。这是真的不可思议。但自己小小年纪的脑瓜能想的明白吗？甚至连为什么成绩提高都没想过。不过外面的世界不在乎你怎么想，老师看到自己成绩变化这么大，也把自己当成个好一点的学生了。

记得有一次自己语文考了八十分。前一天放学老师说回去让家长在卷子上签字。自己就拿回家让我爸签了。刚好那天我爸喝了点酒，也没凶我，说下次考好点，再接再厉。第二天老师问我，“你爸爸看见你卷子凶你没？”我说没啊。老师认为我卷子没给家长看，字是别人代签的。天可怜见，我这呆呆的脑瓜根本想不到还有可以代签这回事好吧！

老师让同学把卷子给我爸看，今天我爸没喝酒，把我打一顿……

……

后来上了四年级，遇到了一位特别好的班主任。他教我们数学，一直培养我们发散思维。让我们一道题用多种解法解题，还让我们同学上黑板讲题。我们考完试的试卷，他会给我们讲一遍，然后放学的时候发一张纸，让我们先把卷子抄一遍，在每道题下面写出自己是怎么算的，第二天上课还需要给他说自己当初是怎么错的。自此我们班数学成绩开始稳步提升，基本上班里十五个人能有六七个满分的。

后来到了五年级学习立方体，体积计算。自己表面积计算会了，体积计算公式背的滚瓜烂熟，但算题用公式总是用不对。做对的立方体题目八成是乱套公式蒙对的。所以自己放学还是喜欢和同学们一起写作业，在立方体的题目上自己还是可以抄袭一下的。

有一天，我拿着课本去找德帅写作业。德帅是我同学，也是比较好的朋友。当时开门的是他妈妈。他妈妈说“你自己不能写作业啊，非得来我家写！”我当时被凶了一顿，心想，不就是数学作业吗？我就不信自己一直不会做，我自己做出来，以后才不来你家写作业。

回到家我拿出课本，看着课本上的公式，和课本上画的立体图形思索着。忽然感觉脑袋里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就像突然突破一层隔膜，脑袋里多出了一个虚无的空间。这时候看那些立体几何，脑子里可以构想出一个完整的几何体，也可以转动这个几何体，把公式往上面一套，感觉应该是对了。这样把数学作业做完，第二天对答案的时候竟然全对了。这可增加了我的自信心。后来立体几何的题就再也没难住我。

说到这里好像自己是很聪明似的，但其实自己从始至终都是一个蠢笨的不行的家伙。自己虽然幸运的名列前茅过，但那也不能改变自己脑袋笨的天赋，这点从以后的工作生活中可以看的出来。自己学东西总是比别人慢一些，学到了之后运用也比别人慢一些。

自己是个文盲，也没读过多少书，脑子笨，也没什么志向。自己只喜欢随天真心性，度过此生罢了。至于文章开始说的幸运，自己深以为然。

自己是个穷人家的孩子，自小在烂泥里长大，曾被人嘲讽过，不屑过，嫌弃过，所以看到那些穷人家的衣着破败的人儿心里总是怀着一份真诚；自己很笨，很幸运在各方面的保护下长大，所以对世界心怀感激；自己朴素日子惯了，读经，喝茶，打坐，散步，赏月，已经觉得生活很美好；自己遇到太多的温暖的人儿，他们的真性情令我感动，承蒙他们多方指点与照顾，所以对人性心怀阳光。自己是一个足够幸运的人，世上比之我不幸的人太多，胡不心存感恩呢？

曾经在一个贫穷的地方的一所村里办的学校当过几天老师，看到那些活泼可爱的孩子们，就好像看到曾经的自己，不过他们可比我聪明多了，更可贵的是，那份在城里孩子们身上看不到的天真淳朴，这也是一群幸运的孩子们，愿你们也能幸运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