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桃花续写(十一)滚滚而来

白家众人看着一向冷着一张脸的东华帝君,失魂落魄的从玄镜中走出。身后却没有那个明媚张扬的少女。白浅嗓子一瞬间就哑了"小九呢,小九呢。" 白真眼眶红了一圈,扶住身体摇摇欲坠的白浅。白浅一把抓住折颜的衣袖"老凤凰你想办法救救小九好不好,她那么些年满身是血落在你那桃林,你不也是可以救活她的吗,折颜我求求你想想办法好不好。" 折颜别过脸,不忍开白浅哀求的目光,转过头的一瞬间,眼中有泪在闪烁。白奕有些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白止拍拍他的手,一时间脸色也有些苍白。凤九毕竟是他们青丘孙子辈唯一的小公主,是他们白家人拼死拼命都护着的小丫头。白浅情绪有些失控,一召玉清昆仑扇,便想向东华身上扇去,还是夜华眼疾手快,一把控住了那玉清昆仑扇,扶住白浅。白真红着眼眶一字一句的说:"东华帝君,我们青丘白家与你从今往后再无任何关系。" 此刻也只有墨渊能顾及顾及东华了,沉下声来道:"东华先回昆仑墟吧,你伤势过重,如若不及时修养,可能日后会难以恢复。" 折颜抖抖袖子,便想跟着墨渊前去。一向好脾气的白真厉声道"老凤凰,不许救他,死了才好。" 折颜无奈的看了眼白真,静静的说"他的命都是小九换来的,人命关天啊真真。" 白真一甩袖子,一向淡然出尘的脸上染上一丝丝怒气,不再理会折颜。扶着哭的满脸泪水的白浅回了青丘。

昆仑墟内。折颜边给东华疗伤边说"你这是何苦,为小九做了这么些事情,你又不和白家众人相说,你倒真真是块石头。"东华脸色白的不行,目光有些空洞无神,修长的手一直在抖。折颜良久无言,走出屋外。墨渊看着东华,他眼底也有些憔悴的青色,凤九毕竟是也是他最喜爱的小徒儿,闭上眼睛便是凤九一身白衣,清脆的喊他师父师父。门外昆仑墟众弟子如同木头般在外面站着,那个一口一个师兄师兄,拉着他们衣袖撒娇的明媚少女,再也不会有了。折颜看着天空星象,眼眸逐渐湿润,凤九是他看着长大的,昔年里小五小九两个丫头把他的桃林差点没翻过来。如今,那个爱笑爱闹,叫他老凤凰向他要酒的丫头再也不会出现了。九重天没有昼夜之分,但昆仑墟和青丘却都有。东华站起身来,走向折颜,他听墨渊说凤九这些年最喜欢的事情,便是深夜拎着五六十瓶酒,一身白衣坐在这里,潇洒惬意的躺在树上,看着月色喝着小酒。今日他也看了一次夜晚,月色果然很美,不知道青丘的月色如何。他想起当年凤九说去诛仙台赏月的事情,少女一身粉衣,面对他抛出的玩笑话竟一本正经的回复,还用双手比划着大大的月亮,当真是可爱极了。

正当他沉浸在回忆之中时,折颜猛的喊了一声"看那里!" 东华清冷的眸子微微眯起,看向折颜手指之处,是凤九的星象。上神陨落星象有异,可这为何凤九的星象竟如此安好平稳。难不成…她还活着?折颜眼中带了些惊喜,一个仙遁飞回青丘,远远的抛来一句话"我先回青丘告知白家,真不愧是我青丘的人,冥帝都不敢收。" 东华面色一喜,眼眸中带着些惊诧的光。"九儿,你在哪里?" 浩瀚的星空下,声音逐渐空旷,被寒气掩盖。

青丘。白浅不喝酒也不说话,白真给她拿了酒,她也不要。只是趴在白真肩头,喃喃的说"我不能喝,我给小九留着,那丫头最喜欢喝老凤凰的桃花醉了。" 白真青白色的衣衫被哭的湿透,白真眼眶也通红通红,强忍着眼泪没落下来。迷谷愣愣的看着大家,他这树精的脑袋搞不懂,为什么凤九没回来,为什么没有像从前那般在外多日,最后于一个晴朗的午后进入狐狸洞,轻弹他的脑袋,笑嘻嘻的说,迷谷我回来了。这时折颜突然进入,大家视线齐刷刷的看向他,带着些悲切和祈求。"快随我来,小九还活着,看她的星象,她应该无什么大碍。" "老凤凰你说什么?" 白浅一下从白真肩头起来,跑到外面,看着星象,一瞬间泪如泉涌。白真白奕并肩站在狐狸洞外,看着凤九并未陨落的星象。白止笑呵呵的说"真不愧是我白家的女子,小五和小九都是好孩子,是我们青丘的骄傲。" 白浅再次扭头,欣喜的说"那就是说小九在这四海八荒里的任何一处,和我当年一样只是找不到,对吗。" 白真赞许的点点头,欣慰的觉得这个小五智商可算上线了。折颜面色再次沉了下去"先不要过于乐观,这小九身上血咒未解,还是尽量找到人比较好。" 众人面色再次一沉,血咒是他们都不愿意面对的事实,如果可以他们都愿体小九受了这劳什子血咒。白家众人纷纷准备出去寻小九,四海八荒总归会找到的。

身后一道寡淡清冷的声音传来"本君也会去找。" 众人回头,本就对东华帝君好感不甚良好的白浅白真头一扭,不再搭话。化成两道光相携不见。白奕白止微微行礼,也不再说话,准备去妖族和魔族碰碰运气。胭脂在翼界也已经派人在找,自己也在大紫明宫各处搜寻。昆仑墟叠风他们众弟子也已然开始各处搜找,叠风则一个仙遁回了西海水晶宫。九重天上的成玉拉着连宋,就差在满天宫贴寻人启事,也算是四海八荒都翻了个遍了。

南荒孤山,一处与世隔绝的茅草屋内。凤九自从两月以前被扔到此处,她也不太晓得此处是哪。当时浑身筋骨如同被打断般撕裂的疼,周身无人。她强忍着疼起身,就被从胃里翻上来的恶心弄得生不如死。好不容易吐完了,这血咒又再次发作,疼的她差点想死了拉倒。后来才知这是南荒婆玲山,难怪呢。南荒,古史记载为昔日天族发源之地,人烟稀少,与世隔绝。再后来一户善良的人家看她可怜收留了她,她某一天疼的昏厥过去的时候,郎中来给她诊治。她自嘲的笑笑,她这病药石无医,更何况是这凡间的郎中,有怎能解这缈落的血咒。但她听到了一个更让她震惊的消息,她怀孕了。

她错愕的眼睛都忘了眨,手一直在抖。这孩子来的真是时候,他若再晚几天来,她白凤九她自己心里清楚,以她的身体状况想平安生下这个孩子,太难了。但她好似生活一下子便有了希望,肚子里怀有一个小小的生命,一天一天长大。每当血咒发作生不如死的时候,她总会想到那个人,那个紫衣银发的人。想必姑姑四叔他们找她都要找疯了吧,凤九心想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肚子里的小生命一天天长大。她时常摸着肚子,一人坐在茅草屋外面看黄昏,看日落。她好像看见一个白白嫩嫩满头银发的小娃娃,声音如应儿般软糯好听的唤她一声"娘亲。" 她有时会絮絮叨叨的和肚子里的小生命说话,聊天上的事,聊青丘的事,唯独不聊起他父君的事。如果可以,凤九何尝不想牵着孩子软绵绵的手,看十里云海翻腾,万丈金光流霞。陪他一起长大,但现在,都做不到了。

时间在凤九看来断断续续的过了一年,终于在凡世的一个花儿开放的四月,凤九腹痛不止,伴着血咒撕裂般的疼痛,似是要将凤九劈开般,她疼,疼到撕心裂肺,刻骨铭心。彼时东华已经找了凤九近四百年,白家众人也四海搜寻,可凤九,恍如人间蒸发般,了无痕迹。九重天上,东华身影修长,一身紫袍回到太晨宫。背影在司命看来却有些萧瑟凄清。东华缓步走入太晨宫,期待着那个粉衣少女软软糯糯的朝自己笑,他耳边恍若又想起"帝君帝君。" 他一贯清冷的目光染上了一丝宠溺,看向桃花树下,伸出紫袍中的修长手指,想替少女弹去身上的花瓣。可手指还没有碰到少女的身上,碰到的却是虚无缥缈的空气。身后的司命看的一阵唏嘘,这百年来帝君再没回过太晨宫,说是找凤九,在司命看来也是不愿再回这太晨宫了吧。司命也知道,自从小殿下走了以后,这太晨宫已然多年没有人气,又恢复了那清冷孤凄的氛围。之前的热闹与温馨像是一场梦一般。

司命微微鞠礼道"帝君,那姬蘅公主来了太晨宫,已经住了一段时间了,还带着魔族小少主桐清。"哦?随她吧,别让她四处乱走动,看好他们姐弟俩。" 司命不再说话,认认真真的鞠了礼说了句是,现在除了有关小殿下的事情,大抵是什么也挑不起帝君他老人家的情绪。东华清冷的紫色背影慢慢消失在司命的视线中,他惊诧的是找了许久也没找到离应儿,一时间心有些慌乱。再次向里走去,小应儿还是那身粉衣,坐在高高的房梁上,澄澈的眼神定定的看着青丘的方向,嘟囔着"姑姑姑姑" 。东华心里猛的一沉,离应儿一向没有什么安全感他是知道的,况且太晨宫定是不如青丘那般洒脱快乐。她对凤九的依赖更像是对母亲的喜欢,东华微微叹了一口气。声线照旧寡淡清冷,却带了一丝宠溺"小离应儿,你下来,有想吃些什么吗。" 离应儿头轻轻的摇了摇,大大的眼睛扑闪扑闪的,眼中有些许泪光再闪烁"应儿想吃姑姑的桃花糕。" 东华一怔,苦涩的牵了牵唇角,他也想喝凤九泡的茶了。小离应儿从房梁上一跃而下,定定的走到石桌旁坐下。两只小手不安的绞着,大大的眼睛扑闪闪的眨着,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映出淡淡的光晕。"他们都说姑姑不要应儿了,是真的吗?" 东华不悦的蹙蹙眉,口吻坚定的说"不会的,你姑姑最喜欢你了她只是在历劫而已。" 小应儿轻轻托着腮,良久轻轻的说:"应儿想回青丘了,姑姑她历劫回来不会不回青丘的,应儿要捡多多的花瓣,给姑姑酿酒喝。" 说罢,便笑的很开心,好像看到了凤九一般开心。

东华闭了闭清冷的眸子,看向别处,他实在对应儿说不出口,该怎么说。难道告诉她,她姑姑些许再也不会回来了吗。他自己都不愿相信,嘴角苦涩的牵了牵,九儿,你果然还是怨我的,你好残忍,为何不让我寻到你?良久他淡淡的开口,只是说了句"好。" 话音未落,三十三天一刹那齐放金光,东荒明壑俊疾山上的九十六只五彩鸟直冲上天来,神鸟徘徊于天上,旋转万圈,不见停歇,九重天下的神泉猛的喷出一流。东华有些怔住,夜华白浅也甚是疑惑,十里桃林中折颜白真也禁不住起身看向九重天方向,大紫明宫中翼君胭脂也有些疑惑,按理而言最近不应有仙人产子啊。司命站在东华身后,有些呆愣的说:"小仙刚刚翻了簿子,这最近也没有哪家仙人产子啊。" 成玉连宋看着这奇观也是吓得长大了嘴巴,想当年夜华出生时也只是七十二只神鸟而已,这是何方神圣也。连宋轻轻的敲着扇子,一本正经的道:"这孩子,不简单啊,不简单啊。" 夜华紧皱眉头,这孩子并非在仙界,可这又是何人之子,这排场未免太大了些。

凤九疼的身体痉挛,随着婴儿"哇"的一声清脆的啼哭,她才觉得松了一口气。凤九脸色煞白煞白的看着这孩子,长得真好看,和她想的一样,白白嫩嫩的,粉雕玉琢的小脸红扑扑的,银发仿若天生般,衬的这孩子英气出尘。她挥挥手,示意可以把孩子带下去吧,强忍着别过一张脸,她不是不喜欢这孩子,她只是怕看多了舍不得而已。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伸手擦了擦,强忍着疼痛下床。现在孩子已然平安降生,她也没什么希望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把这孩子送上九重天,否则她保不住这孩子,她身体大抵大限将至。她陪不了他长大,自有人可以。凤九没几日匆匆告辞了这户农家,抱着怀里的孩子给他们全家鞠了一躬,以表谢意。

凤九身体已然过于虚弱,忙召了个仙遁上了九重天。赶忙把这孩子送走是当务之急,千错万错断不能让孩子和她受罪。她有些折腾累了,对东华,她真的不想再折腾了,前尘往事就此了结吧。九重天众人纷纷在大殿中议论刚刚的奇观,所以并无多少守卫,正和凤九的意。一路上她隐着仙身,听到偶尔有宫娥窃窃私语。"你听说了没有,一向不理红尘俗世的东华帝君,那太晨宫内竟住了一位魔族公主,听说那总跟在魔族公主身后的孩童便是那东华帝君的儿子,太晨宫的少主呢。" 凤九神色淡然,眼泪早就落不下来了,她对东华,这么些年,再加这几次劫难,真的,够了。她想放手了,旁人没有试过一直追着一个人的背影的感觉,她白凤九试过,可如今也够了。她想,一条人命,一个孩子,她欠他的也就还清了。这样也好,恩怨皆了。凤九轻轻的将孩童放在太晨宫她以前常住的偏殿里,孩子像是懂她心死般,小手死死的抓着凤九,似乎也想让她留在九重天般。她看着襁褓中的孩童,修长的手指摸了摸孩子的脸,和那个人真的很像。良久他她嗓音沙哑的说:"娘不会留在九重天,你是太晨宫的少主,他们定不会为难你。"  说罢,狠狠地一拉孩子的小手,头也不回的走开。没有人会看见,她的指尖在抖,抖得厉害。

她刚要从偏殿小门走出太晨宫,却碰巧看见帝君从正门进来。依旧是高贵清冷的样子,大殿之中一位蓝衣女子走出,身后牵着一个银发幼童,笑意盈盈的看着东华。她压了很久的眼泪顷刻间悉数涌出,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好一幅一家三口的恩爱画面,自始至终她白凤九都是一个笑话,没有人把她放在心上。她堂堂青丘帝姬,青丘女帝,身上不是没有那股子和姑姑一样的傲气和孤清,这么些年是她一再放低姿态,上天入地的陪他。她有些跌跌撞撞的往前走,头一次这么想回青丘,九重天如果可以她这辈子都不想再来了。血咒又再次发作,凤九强忍着钻心的疼痛向前一步一步走,诛仙台的方向她一向熟悉,当年姑姑在洗梧宫的时候,她没少去。她摸摸索索跌跌撞撞的向前走着,这条路很凄清,很孤冷,一路无人。

东华有些怒意的看着姬蘅,头也不回的像偏殿走去,身影渐渐地消失在走廊尽头。"司命,明日把魔族公主九儿少主送回魔界,本君的太晨宫不喜热闹。" 司命微微鞠手言是,一边礼貌的说"公主请,小仙送您回去。" 姬蘅气的一跺脚,两道黑光一闪,便回了魔界。

东华推开偏殿,一切都还与九儿在的时候一样,房间里还有一股她身上淡淡的桃花香。他如往日一般向来走了几步,视线在落在床上的襁褓时,神色微微怔住,修长的手指轻轻打开裹着这孩子的被子,一如眼就是那孩子满头的银发。他一瞬间惊诧的手狠狠地抖。孩童像是认人一般,充满奶香的小手抓住东华冰冷修长的手指,开心的朝东华笑笑。东华手抖了又抖,将孩子抱在怀中看了又看,这孩子的眉眼像极了他,可这鼻子和嘴却像极了…还没等他细想,刚刚还好好的孩子猛然间嚎啕大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哭的撕心裂肺。他有些手足无措,轻轻的拍了拍孩童的身子,以示安抚。可这孩童似是中了什么邪术一般,哭的更加厉害,眼泪浸湿了东华深紫色的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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