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我真想立刻告诉你那件事，一字不漏的告诉你。也许你会觉得我是在胡扯，但请你相信，一个毫不相识的人如果只想公布一个秘密，那他是觉不会对你开玩笑的。
我不是在说谎，也不是在讲故事，要知道，我还没有那样好的遣词造句能力，可是我只能写在日记本上，没准哪一天你就能看见。
那天我清楚地记得，12月1号，我刚下班，老雷给我打来电话，电话那头他很伤心，估计喝了不少。
我一直陪着老雷，直到把他送回家，那时已经很晚，街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
“人呐，生活着总是那样不尽人意。”说实话，我替老雷感到难过，他是我最好的兄弟，母亲一个人把他带大的，从小吃过不少苦，这么多年在外打拼什么委屈都受过也没见他流一滴眼泪，这次老雷母亲去逝，是我头一次见他哭。“人们都说人命在天，可天是谁，他又在哪？”我的影子变长了又变短，一边走着，离家也不远了。
路边的店铺都已经关门了，却有一个还亮着灯，看起来是个精致的小屋子，以前倒像从没见过，“难道是新开的？”想着不自觉地走到了小店门口，原来是家咖啡馆。
瞧瞧我这记性，差点就忘了，陪着老雷工作总结还没写，只要让我想到苛刻的老板，一大堆未整理的资料，唉！心情简直不能再糟一些，进去坐坐还可以写会儿总结报告。
这晚上的风可真冷。
一只猫跟着一个老男人走了过来。
“年轻人，喝点什么？”
“嗯，一杯热美式吧！”
“好的，稍等一会儿！”老男人笑着回应，猫也跟着叫了几声。
除了老男人偶尔逗猫发出几声，小店里一直很安静，像个熟睡的婴儿。
很快几个小时就过去了，工作总结终于写完，已经凌晨三点，我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老板，结账！”
“嗯，好！”
猫跳上柜台，老男人走了过来，拍了拍猫。
“现在你可以想想要把什么交付给我？”老男人依旧面带笑容。
“什么交付？多少钱，我结账。”
“年轻人，我的咖啡馆不收现金，只收你交付的其他东西。”
见我一脸疑惑，他接着补充，“这个世上有什么比快乐还要珍贵？悲伤的事、烦恼的事一件接着一件，那些都是苦难，它让你痛苦不是吗？你来的时候眼里、心里都是痛苦，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把你的苦难交付给我。”
“什么？交付苦难？”
“对，什么都是可以交付的，包括想舍弃或珍惜的东西。”
“如果我交付了苦难，我会怎么样？”虽然我敢打赌他一定是在开玩笑，我倒是有兴趣听他继续往下讲。
“你的生活将不会再有苦难，再也没有让你烦恼的事，没有让你痛苦悲伤的事，这样的生活可以算得上是极致幸福的理想生活，怎么样？”老男人对我笑着。
“苦难一直就是生活的噩梦，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上帝！我当然同意！”
“你可想好要交付苦难吗？”
“我的苦难不仅可以扔掉，还能当人民币，值！赶紧拿走该死的苦难吧！”
“好，但你记住，你的话已经成为契约。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否则……”老男人似乎有了一丝兴奋，凹陷的眼睛闪烁出不明的光芒，“否则，你会变成一个哑巴。”
“哑巴，”听到这个词，说实在的，我的心里还真有些害怕。“够了，别开玩笑了。如果真不要钱我可要走了。”
“记住，不能告诉任何人。”在我离开的时候老男人依旧还在嘱咐。
本来我早已忘记咖啡馆的事情，可事实是，只过了一天我便完完全全相信了那个老男人的话，没有半点质疑。
第二天去看望老雷，真是把我吓得不轻，老雷的母亲竟然活生生地出现在我面前，还跟我聊了好一阵。
老雷看起来精神也很棒。我想这一切都跟交付苦难的事儿有关，今天原本是参加葬礼的日子。
更可怕的是，当我试图对别人说出这件事情时，还没说几个字喉咙就越发地疼涩起来，像有一双强有力的手掐着我的脖子，越来越紧，从此这件事便成了我的秘密，我只字不敢提起。
当然，我曾一度认为交付苦难是正确的，好长一段时间里我的生活都是幸福而快乐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就连那些曾让我讨厌的东西在我眼里也渐渐变得可爱，我的心情也总是愉快的。特别是当人们害怕苦难和悲伤的降临而惶惶不安时，我便更加庆幸自己摆脱了那种平凡，我从未如此地贪恋这个世界。
只是，后来一切都变了，我依旧没有苦难，没有什么能让我痛苦，没有什么能让我悲伤，或者从某个方面来讲，我是完全不用担心生活和未来的，我可以尽情地享受生活，不错，我没有苦难，可是这样的生活我一直过着，过了好多年，某一天我开始怀疑起生活来，我怀疑我是否真的还存在于这个世界，生活的一切似乎只是编好的程序而已，重复又重复着，可惜的是我并不觉得我是一个代码，我只是看着形形色色的代码不断地输入，运行，输入，运行……这种感觉慢慢变得强烈，就像中了魔咒，从此我也无法再快乐起来。
甚至有一天我试着制造苦难，比如把车撞向大树，从楼顶跳下来，把自己的房子烧了……这些蠢事我都做过，可是你能信吗，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什么事儿都没有，有的人甚至问我买哪个号的彩票。
我从别人的那里听到的话要不都是夸赞我要不就是羡慕我的，但我一句也不想听。我想说的没人知道，我说的又都是些废话。
现在我相信，或许从我的生活拒绝苦难的那个晚上开始，一种不安就已经开始在我的心底悄悄生根发芽，只是它隐藏地竟是那般毫无破绽以至于当它扎根在我身体的每一部分，每个角落，我才发现体内营养已经被吸得一滴不剩。
但如果你要问我“那你讨厌现在的生活吗？”
我也只能回答：“这算不上讨厌，我说不上它有什么不好，但也说不上它哪里好，就像一条搁浅在小水坑中的鱼活着的却无法满足。”
“如果我的命运是一条鱼。”
“那即便给我一片苦海又怎样？海浪还有机会拍打，一潭死水，惊不起半点涟漪，我希望我能够挣扎。”我是这样想的。
等一下，刚刚风吹开了窗户，我得起身去关一下，我养了一只黑猫，它经常玩弄窗户，有时也会把窗户弄开。
说到这，我已经有些累了，自从生活这样平静之后，我变得比以前嗜睡。黑夜是释放灵魂的时候，人们更习惯在这个时候充满激情，由此这个时候要比白天嘈杂，像什么笑声啊，哭声，歌声，吵闹声，电视剧的声音，啤酒冒泡的声音啊都有，都市里的五颜六色才刚刚进入角色，而我对此却提不起一点兴趣，倒是梦里说不定还会有些什么新的趣事儿，比如上次我就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条泛着光的银色大鱼，在浓绿的海藻间游着，但更像是进了一片森林，有点像冒险一样，可事实是我从未见过什么银色的鱼，也没去过森林。
我已经老了，镜子里的我已经完全是是个老男人了，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眼睛已经凹陷下去。我想，睡觉之前，应该对自己笑一笑，祝我好梦吧！
可是……
恍惚间，一张笑脸在我脑海迅速闪过，这张脸是？是？
……
一刹那，血液像火山爆发一样喷涌而出，所有的毛孔都颤栗起来，我的身体在发烫、在膨胀，惊讶，害怕与此同时几乎使我不能呼吸。
那张笑脸——是他！那个再没出现的老男人，还有那只黑猫，此刻他们就在我面前。
那个老男人竟然不是别人，而正是失去了悲伤多年后的自己！想要抛弃苦难的人是我，想要找回苦难的人也是我。我怨过恨过悔过的那个人一直，一直都是自己！
我发现，镜子里的他竟然在流泪。可我却分明知道这不是悲伤，也许悲伤可以如此地沉寂一年又一年，但是期待和希望不一样，一旦涌现出来便会势不可挡，那是重生的力量，没有什么能够阻止它的破晓。我能感受到我的心跳，我的呼吸，那节奏就像大鱼游向海洋划破波浪。
现在2016年12月1号，正是30年前的那一天，也许现在我只需安静地坐着，等待凌晨三点的那一刻！
“嗡，嗡，嗡……嗡，嗡，嗡……”闹钟不停地在床头震动……6点了。
“什么？6点了？我的报告！我不是设了三点闹钟吗！my God!”我掀开被子一跃而起，“苦难啊！”我仰天长啸。
苦逼的日子。我想我该飞奔了。
“真是一个奇怪的梦。”这一刻，我精神抖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