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将军新买来的艺姬,弹得一手好琵琶,五弦嘈嘈切切,在安静的将军府里落下了悠悠的琴音。
将军沉默寡言,在边关驻守已有十二年之久,年近四十却还未娶亲。近日老皇帝忽发善心,惦念起了黄沙漫天里的将军,便将他召回了京里,说是要为他寻一门好亲事。
新修缮好的将军府空阔华丽,皇帝大手一挥,又派来一帮下人和管家,什么事都不用将军操心,他只需坐在家里等着指婚。管家每天都恭敬地问将军有何吩咐,将军沉默着喝茶,看着院子里漫天的雪,并不言语。
终有一天,将军不知何时地出了府,带回来一个小娘子,说了声好好安置她,便继续每日在府里喝茶。
这弹琵琶的小娘子,也是像将军一样的怪性子,平日沉默寡言,只拨着琴弦,叮叮咚咚,府里的奴婢们听不懂她曲里的春花冬月,却也拍着手赞叹,曲子真是好听。她只是笑,温温柔柔地,便让人想要亲近。
终有胆子大些的奴婢试着跟她搭话,问她是不是以后要做将军的妾,她只垂着眼眸,弄起琵琶,三两拨弦,院子里就一派的春天。
奴婢们在背后窃窃私语,说她可怜,马上皇上指的将军夫人就要进门了,是皇上亲养的郡主,皇后的侄女,脾气骄纵,是京城里出了名的难对付。她在旁边弄着琵琶,像听到了,又像没听到,只停了琴声,望着窗外。
窗外站着将军,像一颗雪中的松柏,将军一身的红袍,雪落肩上,便是一幅极美的画。她朝着将军的背影笑一笑,便继续低头弄起了琵琶,将军似乎顿了一顿,想要转身来看她,却被喊去接新嫁娘。
穿着嫁衣的郡主脸蛋红扑扑,虽有羞意却还是一脸的傲气,刚踏进将军府的门槛,却看到抱着琵琶的她,一身白衣,轻轻弯着膝盖,道揖。
“这是做什么?!”郡主自己掀了红盖头,怒气冲冲地看着她,又转而瞪着将军,染了丹蔻的指甲险些划破将军的脸颊,“你还在府里养了贱人?”将军沉默,周围的宾客们道喜声渐下了,将军府又像回到了往日里的安静。
“我只是来给夫人道个别,以后,便不在这里叨扰。”她柔柔地一笑,似乎不知道自己出现在怎样的场合。身后赶来的奴婢们惊恐地看着她,不敢上前。郡主似乎想起了出嫁前母家的教诲,冷哼一声,又自己盖上了盖头,“贱骨头也配跟我说话?嬷嬷,把她拖下去之后发落。”
这场小小的风波好像就要这样终止,嬷嬷应了声便派两个奴婢上来拉她,将军不曾抬头看她,也不曾言语,唢呐声继续吹响,周围的宾客们也像无事发生过一样接着道贺,只有她,她看着将军,笑一笑,搭下了手臂,似乎要被拉走的样子,却忽地从琵琶中抽出三根飞刀,稳稳地扎到了郡主的心口。
一时间,将军府里的声音嘈杂喧嚣,有奴婢的哭泣声,有男宾的叫嚷声,有女客的呼号声,在纷纷扰扰的声音里,将军却一声不吭,只抬起头来看她,她还是笑,温温柔柔的,却有泪轻轻流淌在脸颊:“我不愿将军娶妻,我只想和将军共……”她被人塞住了嘴巴,绑住了手,琵琶掉到了地上,被来来往往的人踩着,践踏着,弦已一根根地断了,最后,天色渐暗,有一双手,将它轻轻地抱了起来。
将军府里安安静静的,一如往常,将军又要回到黄沙漫天的边关,老皇帝说将军怕是个没福气的,以后只能呆在边关过活了。府里的下人和管家也都得跟着将军走,大家收拾着行李,却没有多少欢乐或是悲伤的气氛,只是安静。终于,还是有个声音轻轻地呜咽着响起:“姑娘死在牢里了。”周围的奴婢赶紧来捂她的嘴。正走到院子里的将军顿了脚步,深深呼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