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十八岁》:岁月从来不败美人

《再次十八岁》

此一篇是插队到了《我们曾经相爱,只是时光辜负了我们》之前。本想先写《我们曾经相爱,只是时光辜负了我们》,但想着想着,篇幅就过于冗长了,便觉得该将郑多静这个人物形象拣出来单独写一篇文章说一说才对。

高中时期的郑多静青春貌美,肤白若脂,天真洋溢,活泼泼的,宛若晨曦遍布之时盛开的一朵百合花,香远益清。

风姿既美,艺业更勤。郑多静成绩优异,又是学校里的广播员。她的来临,一时间好似春风吹彻梨花树,花落缤纷如雪。

她手拿着稿子对玻璃窗外的同学们一笑,明亮了无数少年人的青春记忆。

就在乘风疾舟的美好时刻,忽有暗流汹涌,她触礁而止,系缆停棹,上了名为未婚妈妈的渡口。

在世林高中晚会时,洪大英独自一人潜入无人的大厅,翻阅手机里妻子儿女的照片,回忆翻涌,他忆及妻子郑多静的从前。

其中一幕,我印象最为深刻。郑多静眉眼弯弯,露出开怀的笑容,仿佛身上桃红色的衣裳也在此时变得格外明媚鲜艳,她是那样的幸福快乐,光彩照人。正如沈从文写给妻子的信笺中所道,光景明媚,正同她有些相似之处。

时光在不停地流逝,好像一把锋利的、单刃的雕刻刀具,使得很多人面目全非,却使得郑多静别具一种匠心独运的美。

这种美,须得用无数岁月加以沉淀,像是一坛醇厚的酒,经过酝酿,才能散发出绵长的香味,而她的笑容又不似酒那般炙热灼烈,反而透着棉花糖一般香甜的气味,是一种很柔软的特质。

作为未婚妈妈的她,十八年来必然经历过数不胜数的、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心酸苦楚,但她还是能对世上和善以待,姑且误用泰戈尔的那一句“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来形容罢。

此处说几个例子以旁证。

其一,是郑多静对洪大英的父亲的方式。

洪大英因与郑多静未婚先孕,又因父母瞒住病情和手术等事情,与父亲这里闹得不可开交。哪怕是洪大英母亲的祭日,两人也不同时前往。常常是洪大英当日去祭拜,送上一捧鲜花,缅怀慈母,次日则是洪大英的父亲再去看母亲的坟茔,寥寥话语,倾诉心曲。

可做父亲终究是放心不下这一对小儿女,趁着洪大英不在家,悄悄塞钱给郑多静。郑多静此刻没有怨言,反而对他很感恩,只因这世上最爱洪大英的二人,惟有其父与自己而已。

彼时拮据,迨家境好转,手头有些余钱,郑多静便时常前来替洪大英照顾父亲,关心他的饮食居住。因为这样的相处,在大英和多静离婚时,洪大英的父亲才会表现出对她的理解以及歉疚。他认为这是大英辜负了多静对婚姻的期望。

其二,是郑多静对待芮君焘实际意义上的侄女,名义上的女儿的态度。

看到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女孩迷路,郑多静半弓着身子,亲切地跟她说话,此外,还让她和喜欢的人偶一同玩耍,这一段情节其实有值得诟病之处。遇到迷路之人,不论老人幼儿,第一要务是为她找到监护人才是。

而编剧如此处理,自然是为了展开芮君焘和郑多静的感情线。

固然有创作的美化成分,但是从这一角度再到后来多静哄着珠妍,绘声绘色地讲故事给她听的细节可以看出,多静在抚育时雅、时雨两个孩子的过程中,付出不少,牺牲不少。

《请回答1988》中成东日有一名句,广为流传,即爸爸也是第一次做爸爸。他们要学的东西有很多。

多静也不是生来就会哄孩子。此处,重点不在于多静的付出与牺牲,贵在她的柔软、善良与体贴。不是天底下所有的母亲都有这般耐心和周到,愿意为了孩子去学习她不会的东西。

其三,是多静在过马路时看到那位神秘的老人水果倾了一地。

行人多是脚步匆匆离开,很怕对方妨碍到自己。多静却上前,帮助老人,将水果尽数捡起,放到推车里,旋即推车到路边,一边走着,一边向那些车内的人弯腰道歉。

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这几乎是都市生活约定俗成的惯例,很多人就是遵循着如斯陈规生活的,这是社会风气所致,亦是保全自身的做法,本是无可厚非之处,但看到郑多静这么做了,骤然几分惭愧。

也许在某些理中客眼中,这般行径不啻于伪善,可我愿意相信有这样的人,也有人施恩不望报,就像神秘老人问郑多静是否有所求,他可以满足她的愿望。

人生于世,哪里能清心忘欲,必有所求。但郑多静认为不过是举手之劳,不以为意,遂一笑了之,不图回报。

若是只有上述到此的这些优点,或许郑多静就渐渐消失在善良的人物群像之后,面目模糊了起来。

可是,她的善良全部都是建立在不触碰到她底线的基础之上。倘或有人,试图触碰她的底线,她也会毫不留情地,释放出棱角,与对方角斗,拼出一个丹素轩轾。

所谓“菩萨低眉”,亦有“金刚怒目”之时。

譬如,在时雨入选篮球校队,崔日权索取贿赂一事上,郑多静的态度是坚决的,不容置疑的,没有半点含糊的成分。崔日权妄图逾矩时,她严正声明,划清彼此的界限,当前者威逼利诱时,她亦不为所动,坚持自己的原则。

她不曾疾言厉色,可她的话语如咬定青山的竹子一般,让人不自觉地相信她眼神中的真挚和坚定。

郑多静夜深孤身去见崔日权时着实叫人捏了一把冷汗,到体育馆内她三下五除二,将崔日权擒拿在地时,观众方知她有格斗之术傍身,那冷汗是庸人自扰。

除却这一副柔软心肠与内在棱角,郑多静另有一种从容和专业的能力,从容是因专业之故。私以为这是将她和其他同类角色区分开来的意义非凡的着眼点。

与丈夫日趋圆润的脸部轮廓不同,郑多静依然保持面部线条柔和,纤纤之姿,行事举止温柔,颇有临水照花,凭窗而秀的楚楚风致。对于需要上镜的主持人来说,良好的形象也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在电视台公开招聘的面试中,三十多岁、身为两个高中生的母亲的郑多静自信从容地回答面试官的问题,加上她大学毕业的特殊时间,被面试官猜测是二十七岁,能说明她美貌不改,青春依旧,而此皆是外物,重在她的专业能力。

彰显郑多静专业能力的的场景有好几个。

第一次郑多静牛刀小试,声名鹊起,就是对获胜的芮君焘的采访。

其时,芮君焘同伴、队员为了庆贺,恶作剧一般抬起一桶水就要往芮君焘身上泼,而不幸中招的却是郑多静。从天而降一桶水泼在身上,衣发皆湿,放在寻常人的身上,必然是大呼小叫,惊慌失措。

可是郑多静保持一贯的水准,面带微笑,使人如沐春风,继续进行采访,其专业态度和令人感到舒服的嗓音让她首次得到海量的关注以及芮君焘的青眼。

到采访后的聚餐时,那队员迫于上级压力,好像负荆请罪一样,请求郑多静把一杯水泼在自己身上,但求赎过。郑多静碍于起哄,不得不去洒,可她的做法很圆滑,甚至于有些灵巧,只是沾了些水珠,配合倩声巧笑,将这场无妄之灾,消弭于无形之中。

郑多静第二次一鸣惊人,是突发火灾事件的现场报道。

值班夜宿的同事年纪比她小,却是先入电视台,郑多静亦要称之为前辈。这位年轻的前辈对郑多静说话有些倨傲,名为指点,实则弹压。前辈到了现场,一径忧心自身的妆容美丑妍媸,摆弄好一阵功夫,十万火急之时,只得由郑多静临时救场,顶上主播,现场报道。

没想到,她拿起话筒不疾不徐,言语如牙板轻拍,铿锵有韵,信息又十分详实可信,瞬时扭转电视新闻落于人后的颓势。原来在同事忙于妆容期间,郑多静已然挨个跑到不同的救火人员面前,亲自询问现场情况,一一记录下来。

俗谚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郑多静在镜头上的夺目亮眼的表现自然少不了平日的积累。

由郑多静和洪大英两人的共同回忆能看到,照料儿女及父母,工作奔波之外,郑多静和洪大英并没有遗忘自己的梦想。

以郑多静来说,有闲暇之余跟着电视新闻报道练习播音,随着空镜头移动做讲演练习的桥段。房间内郑多静端正身姿,字正腔圆,洪大英默默伫立凝望。镜头敞开广角,悬于窗外,渐行渐远,四季轮换,勤勉之人不因时节之变而放松懈怠。这一组镜头委实有催人奋进之效,又令人潸然泪下。

宋代欧阳修的词《浣溪沙》中有佳句“白发带花君莫笑”,后人添足似的加上那么一句“岁月从来不败美人”,以前只觉得平仄不通,但放在此处倒是贴切。

郑多静是美人,她是校园时期的星辰,光芒璀璨,人到中年,也是温婉优雅,比起年少的娇俏灵动平添几分成熟庄重。她仍旧很美。

芮君焘在采访中描述理想的恋爱对象称“笑起来特别美”“为了梦想而努力的样子特别神采奕奕”“内心温暖成熟”,是对现时的郑多静的性格特征进行了白描。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各个时节都有它独特的景物之美,若是把人生的每一个阶段也当作时春夏秋冬四季,那么,已入中年的郑多静漫步走过了桃花李花开过的三月,步入了初夏荷花含苞待放的时节。(文/月落星沉)

参考作品

周敦颐《爱莲说》

权德舆《送崔端公郎君入京觐省》

泰戈尔《飞鸟集》

韩剧《请回答1988》

释绍昙 《颂古五十五首其一》

欧阳修《浣溪沙》

朱天心《初夏荷花时期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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