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霞光灿黄柔和,落日成了一个可以直视的橘红色的大圆球,光滑扁平,看着亲切可爱起来。偶尔有风吹过,依旧裹着热气,吹不走身上的粘热。懒洋洋垂挂着的衣物,摸上去还是热乎的。
妈妈开始“晚作”——给院前的青菜、萝卜菜、空心菜、苦菜、茄子浇水,本来还有西红柿、黄瓜,但没熬过梅雨季的大雨。倔强的还是脾性火辣的辣椒,接连被搁置了十来天,再见时却长得更盛。每天都要瞅瞅最爱吃的红薯,茎叶茂盛,嫩得可以掐出水来。趁着新鲜劲,我也学着妈妈脱了鞋,赤脚踩着地下凉凉软软的泥,扒开红薯根,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拿起锄头刨地、挖红薯,一下,两下……看见泥土中露出红色的红薯皮,生怕自己的锄头错伤红薯,就用手慢慢将泥土拨开,红薯长得深,个也长得大,拂去额头细密的汗珠,心中暗喜,哈哈,明天早饭就是它了。
院外,隔壁家的叔叔婶婶拖拉着鞋出来,端着的碗冒着腾腾的热气,三五人围成一圈,边吃边谈天。谈的内容很多,有自家村里的八卦琐事,说到敏感处就会特地压低声音;有时也是高大上一点的国家新闻,都是男人先提起,然后女人也凑起热闹,在一旁田地里忙活的大伯,听到高兴处,也会忍不住插上两句,话茬子拉开,大家都发表不同的见解。当然,大都数时候是相互调侃,调侃“那碗面里只有红薯青菜,不舍得买肉”,调侃“饭里盛的还是昨日的那几样剩菜”,调侃“你家的姑娘已经二十多了,可以找对象了”,调侃“你家的老婆整天外跑,不是搓麻将就是去广场跳舞,怎么也不好好管管”.......
面吃完了,饭吃完了,端着干净的空碗,用筷子抠抠牙,打起满足的饱嗝,用手轻拍鼓胀的肚子,拉长声音道:“晚饭吃完咯,一天的任务结束咯!”大家拍拍裤腿散了,都回了自家的屋。田间的蛙鸣,广场的爵士乐,情侣们开始在某个黑暗处私会了,谁家的狗开始叫了,此起彼伏。
路灯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慢慢睁开惺忪的眼睛,发出微弱的光,而后渐渐变亮,由昏黄变为明黄。天色已晚,夜色微凉,走去长松冈太晚,我和妈妈就近绕着村子转圈散步。水泥房日益增多,村与村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两村相连仅隔着一条100米长的水泥,还记得以前两个村庄之间隔着大片的农田——春来油绿,秋来灿黄。如今,隔着的是一块不大不小的荒地,堆着土堆,杂草野蛮生长。
我和妈妈走在那条百来米的水泥路上,没有路灯,黑压压一片,偶有亮着灯的电动车、汽车鸣着喇叭经过,卷起一层灰,妈妈就拉拉我的手往边上靠或是直接绕到我的左手边。
凉意袭来,马路旁长着野生赤小豆、绿豆等野味,萤火虫低低地飞过,一闪一闪,忽明忽暗。暗黑的天,多了一份神秘感和不易被人辨识的安全感,我俩就会聊各色话题——牌友、家人、我、她……有时也会碰见挥着手臂锻炼的老人,身上的随身听播放着当日新闻、当地著名的越剧,嘴巴咿咿呀呀跟着哼唱。
村里人家的院子大都会种上几株果树,这些果树都有好些年头了,以前的老房子拆了重建,但是他们却完好无损。最常见的有柿子、青枣、无花果、柚子、橘子、梨等。暑期间的八月间,青枣树开花结果,农家树上的青枣、柿子,其貌不扬,但口感极好。我跟妈妈偷摘过几次别人家的青枣,不洗,用衣角裹着擦擦就直接入嘴了,个小、核大但吃着清甜,是的市集上售卖的大棚果子尝不到的。
三圈、四圈,兜兜转转一小时,要回家啦。如今大兴新农村,许多泥瓦砖房已成废墟,好在还保留着以前农村的脾性——晚上八点钟,屋外几无行人,可以用“冷清”形容,偶尔传来几户人家外的犬吠声。自己倒是喜欢这样的“冷清”,这日渐弥贵的“冷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