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书中印象最深的话,绝对就是这句。
“倘使恶魔仍在你的脑中徘徊萦绕,前程又从何谈起?”
对于美籍阿富汗人卡勒德.胡赛尼的这本书,实在有太多赞誉,作者是一名执业医生,首部小说即登上畅销榜,收获全世界的瞩目,被翻拍成电影。细腻入微的描写,潜伏在恢弘的故事叙述下,让世人再一次关注阿富汗的苦难史。
而更吸引我的是,小说对于人性的描写,或者说对于人性中那些缺陷的深度审视。在我看来,这更像是一个肖申克式的救赎故事。
#1
“我脑海中有两个男孩,其中一个在情感上不知何去何从,摇摆不定;另外一个单纯、忠诚,生性纯良正直。我知道这两个男孩的友谊前景暗淡,两人的决裂对他们的生活影响巨大。”
在阿富汗这个错综复杂的国度,普什图人和哈扎拉人的民族纠葛,宗教的教派冲突,一切化不开的结,都化为了躲不开的战乱,人性在这里更像一个难以抹去的烙印。
关于人性,各种文明的定调中,都有一条“人性本恶论”。如荀子的性恶论,再如基督教中“七宗罪”的说法,但丁在《神曲》中将其列为:色欲、贪食、贪婪、懒惰、愤怒、嫉妒和傲慢。
当现代科学已经开始实证研究“婴儿是否具有道德感”这样的问题时,文学作品的浪漫探讨更符合我的期许和口味。
主人公阿米尔是一个懦弱、善妒、自私、爱说谎的小男孩,他目睹了仆人阿里的孩子哈桑被恶少阿塞夫性侵而默默走开,因为觉得父亲对哈桑特别关爱而设计把他“赶”出了家门。
但哈扎拉人哈桑是一个单纯、忠诚,生性纯良正直近乎圣洁的人,为阿米尔“千千万万遍”的人。于是,他备受良心的谴责,心理的悔恨久久挥之不去。
#2
“我看着爸爸的轿车驶离开路边,带走那个人,那个平生说出的第一个字是我名字的人。我最后一次模糊地瞥见哈桑,他瘫坐在后座,接着爸爸转过街角,那个我们曾无数次玩弹珠的地方。”
如果是在世界上其他很多地方,他从此以后可能过上了独享父爱、安详平和的少爷生活,虽然间歇性的后悔发作,但很多时候人性的自我谴责紧紧是我们富闲生活的思维消遣。否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作奸犯科者,恐怕东野圭吾这样的社会推理小说家也要失业了。
1979年,苏联突然入侵阿富汗,随后国家进入久未平息的内乱和战争漩涡。阿米尔和父亲失去了国内的荣华富贵,流亡美国。也正是这次流亡,让他内心的悔恨种子,发芽成长为救赎的强大动力。
“拉辛汗打电话来那晚,我躺在黑暗中,眼望月光刺穿黑暗、在墙壁上投射出来的银光。也许快到黎明的某一刻,我昏昏睡去。梦见哈桑在雪地奔跑,绿色长袍的后摆拖在他身后,褐色的橡胶靴子踩得积雪吱吱响,他举臂挥舞:为你,千千万万遍!”
拉辛汗,是一个贯穿小说,引导小说发展的配角,就如大多数影视作品中死在最后的那个人,没有他故事没法发展,而又缺少主角光环不得不死在结局之前,引爆主人公的小宇宙。
他是第一个称赞阿米尔小说的成年人,被阿米尔当作第一个成年人朋友而深深信赖,他知道哈桑的悲剧故事以及这个家族的光辉故事和堕落秘闻,却又极力隐瞒。在自己得了不治之症之后,让远在美国、家庭美满的阿米尔重新回到已是战乱的故土,去寻找哈桑的儿子,完成最后的救赎。
#3
“洞里那个男子变成了一团模糊的血肉和破布。他的头垂在前面,下巴抵在胸前。带着约翰.列侬墨镜的塔利班看着蹲在洞边的另一个男子,手里一上一下抛掷石头。”
此时的喀布尔,早已物是人非。儿时的大宅,墙体剥落、台阶倾颓、铁栅锈蚀,只有在瓦尔兹.阿克巴.汗区的夕阳余晖中,方可见到些许这里往昔的荣耀。
街头,衣着褴褛者众,曾经的大学教授,沦落为乞丐。此时,哈桑和妻子早已被塔利班枪杀在很久以前。
“他的名字从深处冒出来,我却不愿意提及,仿佛一说出来,他就会现身。但这许多年过去以后,他已经在这里了,活生生的,坐在离我不到十英尺的地方。我脱口说出他的名字:阿塞夫。”
接下来,这里发生了整部小说最精彩的一部分故事,阿米尔在解救哈桑儿子的过程中,遭遇了阿塞夫,曾经信奉希特勒的恶少阿塞夫,已经变成了沉迷杀戮的塔利班小头目。
故事变成了近乎福特.科波拉在《现代启示录》中的桥段,马丁.辛杀死了渴望死亡的马龙.白兰度,从土著人的恐怖王国中全身而退。阿米尔在哈桑儿子的帮助下,打瞎了阿塞夫的左眼,从塔利班的地盘逃离。
而救出哈桑的儿子索拉博,就是救赎的真正开始。
#4
“我追。一个成年人在一群尖叫的孩子中奔跑。但我不在乎。我追,风拂过我的脸庞,我唇上挂着一个像潘杰希尔峡谷那样大大的微笑。”
当看到小说的结尾,阿米尔为了哈桑的儿子索拉博去追风筝的时候,我才真正明白了小说的名字《追风筝的人》。
如果说,我极其讨厌高中语文考试中命题人调戏鲁迅的样子,类似“作者多次写祥林嫂的眼睛,作用是什么”、“小说名叫祝福,作者为什么这么写”这样的题目。
而此刻,我却不情不自禁地想成为出卷老师,大笔一挥:风筝隐喻着阿米尔人性中必不可少的部分,由于风筝他无比避免地必须去面对、承受,而也是因为风筝,他选择了救赎,完成了救赎,成为了他自我渴望的那个人。
1975年冬天,喀布尔,哈桑为阿米尔追到了那只蓝色的风筝,为阿米尔争了了荣耀,自己却被阿塞夫攻击和侵犯。阿米尔从此背上了良心债,这头恶魔久久徘徊萦绕在其脑中。
2002年初春,美国弗里蒙特,阿米尔终于有了释放一切的勇气,迈开步子,为了哈桑的儿子勇敢去追那只绿色的风筝。
恶魔,大概终于要离开阿米尔了。
充满人性缺陷的阿米尔,纯良正直的哈桑,我们每个人可能都更接近于阿米尔,遑论生物进化论式的人性本恶论,还是如波德莱尔《恶之花》式的社会病态影响。
但我相信,人具有与生俱来的反思和批判,让我们具有勇往直前的勇气和智慧,愿每个人都能清空脑中的恶魔,愿社会充满美好,愿世界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