辋川闲居赠裴秀才迪
王维
寒山转苍翠,秋水日潺湲。
倚杖柴门外,临风听暮蝉。
渡头馀落日,墟里上孤烟。
复值接舆醉,狂歌五柳前。
这首《辋川闲居赠裴秀才迪》,顾名思义,写给好朋友裴迪。
山郊野外,好友写诗唱和,携手共度闲居的时光。
王维的诗,确实好看得不得了。不是那种光彩耀丽的皮相上的好看,而是褪尽了装饰物以后,最最朴素、本白的好看。
像人一样,所谓耐看是也。
诗里描写的为秋日时光。“寒山”,“苍翠”,“秋水”,意思很明显了。说的是山里寒气渐增,植物的颜色慢慢转为深色,水流也一天比一天流动地更缓慢。天凉了。
后一联“倚杖柴门外,临风听暮蝉”,透着历经沧桑之后的平和与宁静。
而且用字简单极了。直,却不俗,令整个画面气息初现。
紧接着是更有意思的一联,“渡头馀落日,墟里上孤烟。”
这两日,我在看陈丹青先生的一档讲绘画的节目,叫《局部》。其中有一集讲到梵高是个憨人——
一点办法都没有。老老实实,一根一根树枝、一块块砖头画出来。
王维当然不像初学画的梵高一样憨,但他有一颗相似的诚心。他知道,云烟落尽以后的本来面貌,最美。
所以,当烟往天上飘,一个老老实实的“上”字最得其韵。
简单、干净。我闭上眼睛都能看到那个画面。
而似乎又有一些落寞孤单?村子里,一缕孤烟。渡头呢?什么人都没有了。只剩一轮落日,独自守在那里。
“馀”,又是一笔干干净净。干干净净地把闲杂事物都撇尽了。
尘世的繁杂也远远摒弃。只有自然万物,和志趣相投的友人。
于是乎,你是狂人陆通(“接舆”为春秋时楚国狂人兼隐士陆通的字),我就是隐士陶潜(陶潜被称为五柳先生)。
一同醉,一同歌。世道清浊,宦途苦乐,和我们都没有关系了。
究竟是真正看透,或略有失意,还是抱含轻怨。
他的心里,几分暮蝉之凉薄,几分接舆之狂放,几分五柳之淡然,亦不详加描述。
好诗就是这样,由人自行会意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