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已到跟前儿,可年味依旧很淡。
真怀念小时候的年!小时候,过年就是一种期盼。小孩子们掰着手指头盼望着过年,盼着吃点好吃的,穿件好看的新衣裳。进了腊月我们就开始数日子了,好像新年是一个很遥远、很难到达的美丽日子。
人们在对新年的期盼里,饱含着浓浓的年味。小时候,年味十足。
民谣里说:“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祭灶,年下来到,姑娘要花,小子要炮。”我家就我和姐两个姑娘,妈妈赶集置办年货的时候,哪怕自己不吃不喝,省吃俭用,也要花几毛钱给我们买几朵花戴,截一块花布给我们缝制一身新衣裳。
虽是女子,不敢放炮,爸爸也会给我们买数包摔炮。我们姐俩装上一兜摔炮,便可和小伙伴们在街上疯玩一整日。我们女孩儿把小炮摔到地上、墙上或用脚踩响,他们男孩总是喜欢点一串儿小鞭炮,噼里啪啦,不绝于耳,那叫一个欢腾热闹!
进入腊月,过年的准备工作就排上了日程。
腊月二十三俗称小年。小年这天,在我们这儿是扫尘、祭灶的日子。虽数九寒天,冷不堪言,我们姐俩总是和爸妈一样,热情高涨地早早起床帮忙收拾。多年来,爸妈都是围着围裙,带着报纸折叠的帽子,用毛巾遮住口鼻,一副蒙面怪人的模样。爸爸踩在凳子上,举着扫帚扫房顶,一间又一间;妈妈则把屋子的角角落落都擦洗个遍。而我和姐就负责把屋子里的一些物品一件又一件地搬到院子里去清洗,待爸妈清扫完毕再一件件摆进去。
忙忙碌碌总要大半天的,匆匆吃过中饭,爸妈会骑自行车带我们去店里洗澡,顺便买个刀片,回家后自己理发。如今,回忆起爸爸妈妈在院里给彼此理发的情景,忽地觉得那也是爱情。那时候的爱情只着素朴的衣裳,却也饱含浓郁的甜蜜。
傍晚,妈妈会去灶屋换下新一年的灶王像,并在灶王像前的桌案上供放水饺、糖果等,然后席地而跪,嘴里念叨着什么,虔诚地烧着纸钱送灶王爷。
送走了灶王爷,腊月二十四,各家各户就开始着手做各种过年的食品。包菜馍,蒸馒头,煮肉,炸炸货,一连忙几天,每一样食品做好后,都是先敬神,然后才能吃。我和姐自幼乖巧懂事。妈妈蒸馒头,我们就帮着揉面、揉馒头、烧火,烧火时顺便把揉好的面条绕在一支棍上烤面团吃,或是烤粉条、粉皮,这些都是儿时的美味!
连蒸几锅馒头、菜馍、糖包后,妈妈会把它们珍放在一个大罐里,盖好。炸货是我们农村人较美味又珍贵的食物,什么萝卜丸子、豆腐丸子、香椿鱼儿、藕合、土豆、地瓜或芹菜叶,妈妈每年都各式样炸一些,炸上满满一大盆,晾好,放在一个竹篮里吊起来。竹篮连同大罐都在院子里冻着,冷藏效果觉不亚于冰箱呢。那时,我常问爸妈,为啥把炸货吊起来,他们总笑着回道:“防馋猫呀。”哈哈!那时的日子苦中带甜。
在这个过程中,孩子们最高兴的就是煮肉、啃骨头。每逢煮肉,我们都馋的围着锅沿转,出去玩的心思都没了。大锅里的肉香透过秫秸锅盖袅袅飘出,我们这些馋猫便毫无抵抗力,凑到锅边使劲地嗅着。
还记得那年,大妈格外偏心小叔家的妹妹(只因小叔家住县城,都是吃皇粮的人),只邀她去吃肉。我和姐姐好生失望。然而,妹妹却分外疼人,竟偷偷拿了两块肥香的猪肉,装在塑料袋里,一路小跑揣回来给我和姐姐吃。我,还有姐,满心的喜悦和感动,从此都越加疼爱妹妹。
到了除夕,该贴春联、挂灯笼了。那时我家的春联大都是爸爸买红纸找大爷写的,内容大多是祈求老年人福寿安康,年轻人茁壮成长,家庭平安和睦;盼望庄稼五谷丰登,瑞雪兆丰年之类的。待写好之后,我和姐便急切切地拿着对联,端着浆糊,搬着板凳,挑着灯笼,在大门口等着爸爸来贴。红红的春联贴上去,火亮的灯笼挂起来,浓浓的年味渗出来。
大年三十最有仪式感的莫属请祖、祭祖了。吃过早饭,一家人就开始忙活供祖的物品。妈妈准备菜、肉、馍、水果、糕点、糖果、瓜子等贡品,分门别类地摆放在盘子里。我和姐姐一盘一盘地端放在正屋大桌子上。爸爸挂起家谱轴子,把祖先牌位安放整齐后,再放上三双筷子、三杯酒水、三杯茶水,筷子要整齐地分别搁在茶碗上,每个茶碗上放一双崭新的筷子。桌案中前方摆一香炉,爸爸会拿着三支香和鞭炮去请逝去的祖先回家过年。请回来全家人在供桌前点燃纸钱向祖先行跪拜之礼。礼毕才能开团圆饭。
爸爸给我们姐俩找袋子装烟酒、鞭炮,妈妈抱一摞碗儿去灶屋里盛汤(白菜猪肉汤)。一大勺汤盛在碗里就会很满,妈妈用筷子把大片的猪肉夹出来放在菜上,然后再摆上几样炸货。这碗普通的白菜汤,满满地,冒着尖儿,摇身变成了美味佳肴。妈妈用白色的锅布包好几个热气腾腾的馒头,塞到我们姐俩怀里,并一再祝福“端好汤、抱好馍,给爷奶、大爷、大妈送点心意,让他们尝尝咱的汤”。我和姐便小心翼翼地走着,四个爷奶、伯父家挨家挨户送去。三个伯父家或早或晚于我们派弟妹们给我家送去,唯独二爷爷家只有两位老人,但他们仍旧会把我们送去的汤菜倒出来再盛上他们自做的,就是馍也不例外。看似简单的互换,如今想来,互送的不在物品,而在一份衷心的喜悦和质朴的祝福啊。
大年三十下午便是包水饺的时间。小孩子感兴趣的不是水饺而是饺子里的钱儿。一看到妈开始调馅儿,我们就开始到处找一分钱的硬币,你找三个,我找五个,总之,我要多包几个带钱儿的饺子,因为谁吃到谁就是最有福气的呢。
“妈,你听,都有放鞭炮的了。你把火添大点儿。”我和姐急不可耐的催着,好赶紧跑到大街上去放鞭炮。饺子煮好,在开年夜饭前是要放鞭炮的。我胆子小,总是姐姐先挑着长长的杆儿,挂一串大白炮“砰砰砰”放完,我再去挑杆儿放一串“噼里啪啦”的小炮。“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年三十夜里,家家户户鞭炮齐鸣,像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作响,连绵不绝。远远近近的村庄也此起彼伏闪着亮光,空气中弥漫着饭菜和火药特有的香味儿。嗯~那就是年味儿!
大年初一,起五更,放鞭炮,祭神灵,拜祖宗。全家无论男女老幼都要先向祖先行跪拜礼,然后才能吃饭,再出门给乡亲拜年。来客拜年首先向祖行跪拜之礼,然后才能给主人拜年。见面免不了问一句“吃了吗?”一句简单的问候,含着浓浓的年味。
年的气息到初一早上最为浓重。我和姐通常要起个大早,因为要穿新衣服了。期待许久的新衣服被妈妈早早地套在棉袄棉裤外面,除夕夜睡觉时,被捂在了压脚被的底下暖和着。早晨,把胳膊腿往里一伸,热热乎乎的,仿佛满是爱与希望。
我和姐洗好脸,等不得吃饭,先跑到爷爷跟前磕头,然后是爸妈、叔叔婶婶,接连磕八个头。因为只有最后的叔婶才会给点压岁钱。或十元或三十,那对我们来说已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在自家拜完年,就赶紧吃饺子。仍旧是吃钱儿。年年叔婶都会吃到钱儿,有时爸妈和姐姐也会吃到,而唯独我一次都没有吃到过,甚是遗憾。也曾为了吃到个钱儿,要么包水饺时央求妈妈作弊,要么挨个儿捏一捏、挑一挑。家人们常笑我痴傻。哈哈!长大后才明白,幸福是奋斗出来的,可不是吃饺子吃出来的。
新的一年就这样在热闹喜庆的气氛中开始了。俗话说“不过十五不算过完年”。春节过后,各乡各村便是锣鼓喧天闹元宵,各类传统民俗表演将新年的气氛推向又一个高潮。我们村的花棍自初七八就开始表演。我和姐的花棍都是爸爸所教。我们姐俩自读初中时就已表演娴熟、动作美观,成为了80人的花棍大军中的一员。我们年年去市、县、镇上送表演,敲打出气势,表现出欢乐。
时光似水,一年又一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年味儿难寻,让人心生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