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响了,坐最后一排的他窜了出去,躲在一颗树下,熟练地踱来踱去,像是思考着什么,眼睛却时刻盯着二楼的扶栏。他已熟悉了她的生活习惯,下课后第一时间会走出教室,扶在二楼的栏杆处,远望四周。下课后的校园很热闹,她没有注意到他,可他眼里却全是她。几分钟后,她转身回去,他不自觉地朝后退了几步,被一块石头绊倒。起身再扭头看时,她已没了影。但他很满足,拍了拍长袖校服袖口上的灰,随手摘了片嫩绿的树叶,赞叹道,这绿真好看,乐滋滋地回了教室。
人和树一样,在春天里,都在急迫地长大。
“70分!看,我就知道到你会退步,最近一下课跑得比谁都快。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涨着脸不说话,老师把上次考试的卷子摊一边,也不知道该啥说了,朝门指了指,让他回去了。他暗自庆幸老师没继续问下去。
两个人的班在课间操时,是挨在一起。他一直是领操,那日,他习惯性慢慢悠悠地最后一个到位,无意往边上一瞥,心里扑通下,是她!为什么今天是她领操?原来的同学病了?他满是疑问,忘记了自己还一直看着她。她发现身旁的目光,朝他一笑。音乐响起,一直到结束,他也没在敢往旁边看一眼。心里却没平静过片刻,她朝我笑了?她难道认识我?…
他开始慢慢熟悉和她“在一起”的感觉。下课后也很少出去了,他更盼望的是课间操他们“在一起”的时光。
一场大考刚结束,他和同学如释重负地结伴放学回家。前面有俩人走着,一个背影他很熟悉,是她!另一个很陌生,他唯一能确定的,是个男孩!但这就够了,他心里一紧,通行的同学闹得厉害,他沉默不语,在他的世界里,此刻,只有三个默默行走的人。
课间操一如既,要说不同,倒也有些,他到场的时间不固定起来,有时很早,有时拖到最后一个才到。人群中把袖子挽起来的人多了。
考试频率明显高了不少,压力逐渐弥漫开来。周五傍晚,他如往常一样在操场上散步,来缓解压力。在一个弯道,他发现她和那个批评他的老师也在,她们在聊些什么。他从未见过她俩出来散步,很好奇,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想靠近点,听她们在说些什么。“你爸已经决定要去那个城市了,法院这么盼判,妈妈也没办法。” 老师停顿了下, “跟着你爸去大城市读书也挺好,有更好的老师,认识更多同学” 她听着,没有说话。似乎两句话不是日常的交谈,更像是一个对阶段的总结,都已无力再去争辩。他看不到她们的表情,但听得很清楚,他急了,多么希望听到她说,我不要离开这里。可直到她们走出操场,也没有听见。
他很沮丧,暗自下决心,周一的课间操,一定要去问她的名字,并且让她认识自己。当然如果还有那么一点点可能,还想劝她不要离开。
这个周末不好过,对于这个被赋予特殊意义的周一,他是既怕又盼。
课间操时间到了,他早早地立在操场上,望着人流来的方向,扫描着一张张脸。可直到音乐响起,也没有发现她,突然,一人从队伍后面急匆匆地跑上来,站在他旁边的队伍前面,一个陌生的脸。他慌了,这么快,就走了吗!应该不会,肯定是病了在教室里休息,他这么自我安慰道。
一下课他以从未有的速度跑了出去,没有了踱步,没有了假装,直直地盯着二楼那熟悉的地方,心里默念,快出来,快出来。已经过了往常出现的点了,似乎他被下了什么宣判,在做最后的挣扎,他硬着头皮跑上二楼,冲进她教室的后门,试图从眼前的陌生中找到一丝熟悉。这是一道神奇的门,人在两边的心情竟然能有如此大的差别。
他失落地从楼上下来,走到他经常偷忘她的树下,无力地朝楼上再望了一眼,习惯性地扯一片树叶下来,当目光落到树叶的那一刻,他震了一下,放弃了。树叶的颜色,比以前更浓了,浓到他已经不认识了。
同桌穿着短袖校服拍着篮球从旁边走过,对他喊了声 “夏天到了,春天终于走了,这天气打球,出一身汗,舒服。你一起去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心里默念,春天走了,春天走了... 恩,就叫她春天吧。同桌见没反应,独自拍着球跑了。
他看了下四周,发现已经好久没有这么认真地关注周围的一切。是的,春天走了,他坚定而又安静地走回教室,翻开了那份70分的试卷,认真地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