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三叔又喝醉了闹事。
奶奶呼喊着把我从房间里叫了出来,远远看见一群人围作一团。
走近了看,三叔跟杀猪匠在一块儿厮打,脸上布满了灰尘和石子,从马路到田坎,身上满是酒味。
人们劝开后,我把三叔扶到了马路上。三叔歪着身子,拿着酒瓶子,螃蟹似的与杀猪匠开启了对骂模式,一个趔趄,又摔到了田里。
这种事情已经屡见不鲜。三叔结过婚,可是不久之后媳妇儿跟野男人跑了,三叔面子上挂不住,心里也过不去,日日饮酒,拿着个酒瓶子在马路上瞎逛,时不时吓吓小姑娘,时不时骂骂过路人。
人们说三叔疯了。
02
三叔年轻过。
在悦来镇,三叔是响当当的人物,虽是混混,但不同于地痞流氓,三叔重义气,若是生在民国,早已是袍哥会的骨干成员。早年间为了争夺修路权,与隔壁村大干了一场,三叔腿被耙子伤到,落下了病根。
三叔没怎么读过书,只识得几十个常用字,没怎么出过远门,这辈子,悦来镇就是他最大的舞台。三叔有一手好厨艺,和几个厨子墩子搭伙做坝坝席,过年的时候特别忙,由于顿顿大鱼大肉,所以年关时节,三叔总要胖那么一大圈。
九十年代,外出务工潮兴起,农村有大片大片的荒地,三叔一个人种了三十亩的水田,是我们村的能人。来到二十一世纪,三叔又买了台脱粒机和小型收割机,一年也能挣到不少外快。
03
三叔有孩子。
三叔的媳妇儿跑了之后也有过不少媒人说过几门亲事,但是三叔都没有应承下来,或许是累了,或许是怕了,或许觉得一个人喝喝酒没人管也挺好的。
91年,三叔的表妹生了个孩子,一个女孩儿,这已经是她们家的第二胎。那时,国家的计划生育政策非常的严厉,二胎罚款对农村家庭来说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表妹的第一胎也是个女孩,农村有养儿防老的观念,所以还想生个男孩。三叔跟她的表妹商量了一下,迎回来了属于三叔的“孩子”,表妹也有了机会生自己的第三胎。
有了自己的孩子,三叔酗酒的次数少了,为了负担起这个家和孩子的未来,三叔一个人种了三十亩水田。
04
三叔老了。
一个人扛不动一袋子稻谷,头发被岁月染成了花白,没有了年轻时的倔强。机器已经变卖,女儿已经嫁人,每个月会按时寄钱回来,三叔不用再日夜操劳。
但是三叔还能扛起希望。
去赶集,远远的看见三叔哼着小曲儿,背篓里是他的外孙女儿。
曾经大杀四方的人顷刻间变得温柔,用布满老茧的手抚摸着新生的肌肤,那一刻,三叔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