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说:“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一个舍不得的长辈,他总是对我们的消费观指指点点,所以我们讨厌他,但他又发自内心的疼爱我们,使你想恨也恨不起来,虽然有种种矛盾,但毕竟岁月忽已暮,而我还想好好陪他走下去。”
外婆第一次看飞机,是在他和舅舅吵架的后一天,刚好那天舅舅要去上海,外婆执意要送他,舅舅没有赌气推脱。外婆第一次去飞机场,显然有些不知所措,舅舅拖着行李说:“就到这里了,你回去吧!”外婆执意不走,带着无辜和盼望的脸庞看着他。舅舅看着老人家这副渴望的表情动容了,他说:“你是想看飞机吧!”外婆可劲的点头。
穿过重重叠叠的隧道,在高架的轨道上快速飞驰后,外婆帮忙提着行李蹒跚地走出轻轨站。或许机场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又或许是机场让她想到了什么,他目送舅舅安检后,就一个人呆呆的望着落地窗户,等一架飞机直入云霄后,她才慢慢走出机场。
前一日的口角,只不过是母子之间众多争吵中很平常的一次。外婆将烧了三天的汤混着米饭,继续在灶上炖着,舅舅走进厨房,把汤往厕所倒,说:“这汤都剩了好几天了!身体不好就不要吃这些剩饭剩菜。”外婆马上反驳:“你是没有过过苦日子,不知道以前连汤渣都喝不上。”舅舅一听就生气了:“以前以前,你老是说以前,你一辈子都活在以前。”
妈妈说:“舅舅其实并不是外婆的儿子,是再婚时外公带过来的。再加上外公的死是因为帮外婆挡了山上砸下来的石头。所以舅舅更加讨厌外婆,甚至没有喊过她一句妈妈。舅舅和外婆吵,吵了十几年了,吵到最后也就这样了。”
外公去世后,外婆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小孩子,直到舅舅结婚,外婆便一个人搬到老房子里住。白天出去走走,晚上看会电视,早早的睡觉。舅舅叫她搬过去一起住,她不肯,她说:“还是自己的老房子好,老人家要的就是自在。”
家里人担心外婆安危,就帮她买了部手机,教她用。有了手机后,她隔三差五地给妈妈和舅舅打电话,说的都是一些及其细微的小事,什么下雨了要带伞啊,叫舅舅少抽烟啊什么的。妈妈觉得有点烦,经常会随口应几句就把电话挂了。但舅舅每次都很有耐心的听完,而后便说:“你少吃点剩饭剩菜,我就少抽几包烟。”外婆马上说:“你伤的是肺。”舅舅这边马上接上:“你伤的不止是胃,而是全身。”
去年,外婆在菜市场晕倒了,舅舅马上请假赶去医院。医生看到他顿时疑重了眉头,医生请他进一步说话。问道:“你平常给老人家吃什么?”舅舅顿了顿说:“老人家自己住,自己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医生说:“你们给老人家吃点有营养的东西,不要省那点钱,她现在的血色素很低,像是被亏待了一样。”舅舅这会才明白医生脸上微妙的表情含义,他自嘲的一笑,签了字。
舅舅回到病房,对外婆冷冷的说:“医生说我们亏待了你,给你吃的太差。”外婆马上很激动:“他凭什么这样说?”“好了,医生只是随口说说,你先休息,妹妹一会就来,我先去上班了。”
可出乎意料的是,舅舅刚到公司就接到妈妈的电话,说是外婆不见了,打电话也关机。舅舅只得再请半天假去找外婆,不出舅舅所料,在老房子里找到了外婆。
舅舅生气了,大声说:“不好好在医院躺着,跑出来干嘛,在这破房子里,出了事都没人知道。”
“没人知道就没人知道,我一个人都习惯了。”
“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不管了!”
舅舅摔门出去,在车上坐了五分钟,想起以前自己高考落榜,在街头喝的大醉的时候,外婆陪他压了一整夜的马路……具体的情景他并不能全部记得,只知道外婆一直陪着他。
舅舅深吸一口气,打了妈妈电话:“我下周出差,你多来老房子走动走动。”
舅舅去上海前戒了他长达二十年的烟生活,当他谈完生意后,便在海边散散步,他总想对外婆说些什么,却又无法说出口。这时外婆电话就打过来了:“今天没抽烟吧?工作不要太累,上海水少,记得节约点。明天有雨,要记得带伞。”
外婆的年代做事都是有计划的,她们是在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时代。所以永远都在节约。
舅舅从上海回来,发现客厅多了好几袋米,无疑这是外婆的杰作。那么多米在客厅,而且房子潮湿,过不了多久就会坏掉。
外婆从厨房出来说:“你爸还在的时候,唯一的愿望就是看飞机。现在我帮他实现了。”舅舅停下了手中的筷子,眼里不知道含着什么,他什么也不想说,只是淡淡而又深切地叫了句:“妈。”
我想后山的坟头,野菊必然比去年更加茂盛……